皇帝以日代月,守丧满二十七日便正式登基。
新帝后院无人,只追封了侧君冯氏为昭惠凤君,长女为和光公主,长女生父为昭熙凤君,皆附葬新帝陵寝,冯玉京更因为官职在身又舍命护驾,加封了太师,追谥号“文忠”
。目下新帝陵寝才刚开凿,是以先葬于大行皇帝妃园寝,日后再行迁葬。
左不过人都死了,面上又是沾着冯太师的光,不必多行一次仪,是以宗正寺也没再拦着。便是前朝士族也为着新帝独召崔氏长公子入宫为君没闹腾起来——连士族之的崔氏同名门王谢两家都不说话,旁的自然也翻不起浪来。
“容仪恭美曰昭,德礼不愆曰昭,遐隐不遗曰昭,德辉内蕴曰昭;柔质爱课曰惠,宽裕慈仁曰惠,泽及万世曰惠,德威可怀曰惠;敬德光明曰熙,隆称赫奕曰熙……”
王琅听着前头传来的消息一时好笑,“真是好谥号啊……”
一个是德耀千秋,一个是仁着万世。
他仍旧是一身素服。先帝驾崩,遗诏曰天下守丧一月即可,不妨嫁娶及民生百业,文武百官素服一年,停婚嫁3月以显忠孝,新帝守丧以日代月,只有侍御们要守满3年,除节庆典礼外均素服示人。
“真是好谥号……”
王琅轻声叹道,“真好啊……”
待新帝即位大典结了,他便要随同另些五品往上、年岁不满3十又膝下无嗣的侍君迁去后头的清玄观。美其名曰为皇室祈福,实则……他倒是听竹白给他传了一嘴话,瑶娘见内宫多年赤字没甚银钱了,才用这个法子裁撤供养费用,“主子特意交代了,公子这里虽不好明着有牵扯,到底是念着公子的”
。
念着,也不过就是从她自己私库里给他些膳食衣衫的贴补,明面上连侍从都只能带陪嫁的这一个。只比之那配去守陵的好些罢了。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难怪先皇笑他“等太子功成了,迷魂汤也就散了”
。先皇到底是先皇,什么都看明白了,只是把人往死路上逼。
宓秀宫有点小,外间的声响即便关了宫门也能听见。
不得清净。
待先帝的君侍守陵的守陵,修道的修道,都迁走了,便是司天监算的吉日,崔氏长公子自京城内崔氏府邸抬了入宫。为着先帝新丧,便没有正式的册封礼,也不好大封为君后,便只简单命了册封使去宣旨下聘为贵君罢了,一切从简,将人一架车从金乌城西北门接了进来。
新帝似乎根本不在意登基前那点不愉快,反倒说着耽误崔氏公子许多年华,加之国丧期间不得行礼,将聘礼按先帝封谢贵君时的足足多添了一倍算作赏赐,又是加封了崔氏族长为承恩侯,将外头的面子下足了,显出对士族之的重视来。
只不过这受重视的贵君刚全了礼便被抛下禁足了。
“陛下就这么弃了崔贵君……”
清玄观厢房里,却是新帝在陪着从前的令少君。
“不弃了他,哪里来的时候看我们王郎?”
新帝轻笑,拥着少年人倒在帷帐里,“怎么,你想让朕去陪他?”
帐子外的灯火明明灭灭,映得王琅一身素服更有几分光彩。
果真是应了那句老话,要想俏,一身孝。这么个十八九的少年郎君,脸上犹带些日间劳作的憔悴同齐哀时候的泪痕,一身细嫩白皙的皮肉裹在乌青角带同素色麻纱里,格外是几分新雪落凡尘,东栏定仙材似的含羞带怯,俏丽得紧。
“臣侍哪里敢呀……陛下说着等事情定了就来看臣侍,臣侍等呀等呀,这都几个月过去了,只怕陛下早养上新人了,哪记得臣侍这等残花败柳。”
他惯会撒娇撒痴,从前侍奉先帝便为着一身肖似先孝敬皇后的皮囊同风流娇俏的性子得宠,如今真投在心上人身下,这等功力就更是要足了。
至于那点子闺怨,新帝不提,他也不敢提了来。只怕败了兴,那便真是再无起复了。
无论是他自己,还是龙城王氏。
家中那些族妹从弟全是扶不起来的,几个哥哥姐姐也不过坐吃山空,竟还要来信让他去同新帝叙旧,好拉拔一下族中兄弟姊妹,免得被崔、谢两家压得抬不起头。
叙旧叙旧,说白了还不是要卖了他。
“臣侍从前便听宫里哥哥们说,那崔氏的长公子乃是绝色,自然是怕陛下见了他便觉臣侍蒲柳,没甚用处了,陛下还拿臣侍玩笑。”
“他何处及得上你呢,都是二十七的人了,再是绝色,又哪有王郎活色生香。”
新帝柔柔地笑,伸手便将软膏涂在底下太妃下巴上,“长了胡茬倒更见几分风韵。”
道观清苦,自然灯火也不若宫中多。此时隔着纱帐入内来,倒隐隐约约不怎么看得真切,这软膏便就糊了王琅大半张脸。
“陛下……”
他作势要去推身上女子,“瑶娘……别闹……这么剃了我还怎么见人呢……”
他一时“陛下”
“瑶娘”
“姐姐”
的胡乱叫起来,却不防身上女子的指尖早摸去了腰侧腋窝,挠得他缩起身子不住躲闪,“饶了我,饶了我吧……”
这几下躲闪腾挪之间,已是满脸都被糊上软膏了。
“剃了,才好叫那些人晓得,你还是朕的人,不是什么王太妃,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