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斐尔很清楚这场内乱的生是必然,不如说……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场内战爆,而且这场内乱最终会扩大到整个亚述,将这个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国家再度扯入恐怖的深渊,甚至于……
亚述女王亚曼拉,也会死在这场战争中。
这是前世就生过的事情,但拉斐尔的回忆也只到这里为止了,因为在亚述女王死后不到两个月,他就死在了那场血腥谋杀中。
拉斐尔曾经尝试过给桑夏预警,当然他在信件中的表述很含糊,因为他无法透露自己的消息来源,所以他只说,亚述地区的信仰正在经历一场动荡,“异教徒请原谅我用不带有任何情感偏向地称呼您在亚述的多数子民,他们拒绝踏入教廷的领地,但有时候他们的反应也会带来一些新的消息,教廷意识到了将有一场巨大的暗潮席卷亚述,而暗潮的目标无疑是亚述的君主,不知道您的母亲是否察觉了它的到来希望我们都不会被这浪潮吞噬”
。
他的话委婉含蓄,又极富暗示性,这是他所能做出的最大限度的提示了,但是很显然,这延续了多年的仇恨与战争并不会因为他这样含糊的暗示而消失,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拉斐尔苦恼地按了按眉心,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提起羽毛笔,在水晶挖空制作的墨水瓶里蘸了蘸,混合了香料的墨水带着幽幽的香气,这种能让人平心静气的香味此刻并没有给拉斐尔带来足够的安宁。
“……翡冷翠正在经历一场混乱,很抱歉我无法给您提供更多的意见,但我还是需要提醒,历史永远在循环往复,对权力和财富的追求是人的根本欲望,一切背叛尚未生的原因只是命运开出的价码不够高昂,如果代价足够,最虔诚的信徒也会背叛神……”
身为叙拉古的信仰主宰,教皇写下了这一行堪称大逆不道的冷酷话语。
“……亚述的战乱绝不仅仅是平民的愤怒尽管这一原因被打扮成了朝向你们的长矛,站在他们身后的人是谁?提供给他们武器弹药的人是谁?给他们出谋划策的人是谁?告诉他们亚述的军队部署、提示他们起进攻和防御的人是谁?如果要解答这些问题,我们必然需要将目光投向更为长远的地方,不要去看近在咫尺的鲜血、战争、混乱和口号,而要去看数十年前的某一次争辩、谈判、私下会面……”
“让你的思维穿透时间和空间的阻隔,跟随早已死去的政治家们观察他们同样被尘埃淹没的宿敌,到故纸堆里看早就上演过无数次的故事太阳底下永远没有新鲜事。有一个很好的判断方法是,去寻找既得利益者这实在是无数前人用他们的智慧总结出来的最好方法。”
“当然,如果你按照我的方法做了,你就会现,亚述的敌人除了亚述无处不在。”
写到这句颇具黑色幽默的话的时候,拉斐尔停下笔,露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没有现的自嘲笑容,他写给桑夏的这封信,又何尝不是写给自己的呢?
停顿了一下,拉斐尔开始在记忆里搜寻一些能够用得上的东西,亚述的内乱为什么会再生,其实是一件无须多做探究的事情,正如他所说,每一个国家都是背后的推手,他甚至能够肯定,波提亚家族也绝对在暗中偷偷掺了一脚,多方运作之下,原本仅仅是混乱的地区终于酝酿出了足够席卷整个叙拉古的风暴这是谁都没有料想到的。
但现实不就是这样吗,没有人能够完全预料到所有事情,正因为它如此捉摸不定、如此神秘莫测,才具有令人探究的魔力。
既然原因已经不再重要,那么唯一重要的就是结果。
“……女王陛下或许已经对你说过类似的话,我也无须再多做老掉牙的重复。掀起战争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难的是如何停止它。”
拉斐尔再次停笔,他难以忍受地动了动麻木的腿,在写信时,他赶走了房间里所有人,在橙花教堂里没有得到足够保养的腿又开始叫嚣它的存在感,拉斐尔烦躁地换了个姿势,强行无视那种骨骼的吱吱作响,这对他来说不是一件难事。
在坎特雷拉城堡的时候,那阴暗潮湿的恶劣环境比现在更为糟糕,当时他接受手术还没两年,痛的厉害的时候整夜整夜睡不着觉,都到了需要自残来压过这种疼痛的地步,但他终究还是忍下来了,并且走到了今天。
身体的折磨永远不能让他屈服。
拉斐尔深吸一口气,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面前的羊皮纸上,又蘸了蘸墨水,那股淡淡的香气飘出来,他感觉好受了许多。
“我猜测,亚述或许需要一些更为强有力的筹码,就像是当年您的外祖父促成了亚述和罗曼的联合一样,如今的亚述到了需要强大外援的时候,基于亚述信仰的特殊性,翡冷翠无法成为女王的选,那么你的婚姻也许只能落在西方”
西方,那里有一个和罗曼、亚述三足鼎立对峙了上百年的强大帝国,加莱。
但是罗曼和亚述已经联姻了,让加莱也加入这个同盟?那么世界上将会诞生一个体量庞大、国土辽阔到令人心生恐惧的国家,叙拉古大6上从未出现过这样一个统一的庞大帝国,不,在很多年前曾经存在过,那个已经分崩离析的国家有一个无比辉煌的名字:神圣罗马帝国。
假如罗曼、亚述、加莱统一,那么新诞生的这个国家将会比昔日鼎盛时期的罗马更为广阔。
这是连拉斐尔都要胆战心惊的未来。
更不要说其他本就在三个国家鼻息下摇摇欲坠的小国家了,他们会无比恐惧这个未来,并且宁愿粉身碎骨也要制止这个可能性的诞生。
“……我希望女王陛下会意识到这件事背后的严肃性,假如亚述和加莱开启婚约谈判,那么你和加莱皇帝在刺客市场上的价码将会史无前例的高昂,而介于任务的完成难度,显然选择你会更为明智,毕竟小皇帝还有一个年富力强可以娶妻的公爵叔叔,如果你死了,女王可没有第二个女儿来完成婚姻。”
而且,作为翡冷翠的君主,他也不希望这桩婚姻达成。
在圣殿骑士团没有成长到他希望的程度之前,他并不想要有一个这么统一的帝国出现,这对翡冷翠而言是巨大的压力,这么说来,其实亚述的内乱对他并非没有好处。
这么出神地想了一会儿,拉斐尔骤然回神,意识到自己刚才想了什么后,他不由自主地握紧了羽毛笔,叹了口气。
“另外,我还是不得不提醒一下,君主在前线的确能燃起士气,可是相比于其中的风险,君主出征永远是需要再三考量的,一个年富力强的君主对于国家的重要性越一切,希望女王谨慎考虑相关的事。”
他最终还是犹豫着添上了这一笔,亚曼拉女王的死非常仓促,且原因不明,当然也是因为他当初没有将过多精力放在调查这一件事上,据说女王是在战场上受伤死亡的,也有说是因为受伤引起的高热而死,总归就是战争导致的,她死后,亚述失去了最后的维系它的君主,将会陷入什么境况显然是不用多说。
拉斐尔仅仅是出于对那位坚强聪慧的强大女性的敬意,希望她能改变这过于仓促悲凉的命运。
“很抱歉无法提供更好的办法,翡冷翠现在也正面临着一场内乱当然,请不要过多担心,这对我而言不是什么问题,在一个朋友的立场上,愿您和您的国家能平安度过这场劫难。”
这当然只是美好的期望,拉斐尔将盛有蜡块的铜勺子放在火焰上烧热,然后滴在信封上,趁火漆还没有干透,盖上了自己的印章。
他的猜想没有错,罗曼宫廷里,亚曼拉正在思考和加莱联姻的可能性。
女王穿着亚述风情浓厚的紧身长裙,金色的长裙在膝盖以下像是膨胀的玫瑰一样骤然盛开,肤色如蜜般的女人正处在最具风情的年纪,她美艳、多情、冷酷,又是叙拉古最有权势最富裕的女人,一个掌握着两个顶尖帝国的女人,谁能不爱慕她呢?在拉夫十一世死后,连加莱公爵弗朗索瓦都曾经向她求婚,他打着什么主意一目了然,亚曼拉理所当然地拒绝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