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铰楚淡淡一笑:“不愉快?那不只是不愉快。我十三岁到边关时,已经不能算是个堂堂正正的人了。如果我没到边关,也许你不会知道世界上曾经有曲铰楚这个人。”
他看着菱烟微露不信的表情,手指轻轻滑过她的脸颊,将垂下的头发拨到一旁。
“我爹成亲后没多久,就长居边关。小时我不懂,总怪他不回来,让娘不开心。你看过我娘的,她非常美,只可惜……”
他苦笑:“对她来说,嫁给我爹这个平民出身的武夫,是委屈了她。无论我爹怎么顺着她,她都不能接受。生下了我,算是她对世间的交待,从小到大,她没有正眼瞧过我。我念书学武,什么都一定得拿第一,她才能承认我是她的儿子……是她高贵血统的继承人。我一天所有的时间,就是用在念书习武和讨好她。”
菱烟听着,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曲铰楚的视线变得有些遥远:“只可惜,无论我怎么作,她都不会给我一个笑容。我一直觉得,是自己不够好,我应该要更好,我娘就会爱我,就会像府里那些大娘们疼孩子一样疼我。”
菱烟心痛地看着他,仿佛看到了那个年幼的、稚弱的小曲铰楚,拼着命努力,只是为了要讨到娘一声好。她忍不住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紧紧地按着他的手。
曲铰楚转头望着她,眼里只有平静和祥和:“你放心,我已经跳脱出来了。十二岁那年因为比武输了,受了伤。我娘气我丢了她的面子,没有来看过我一次。我自责得不吃不喝,只想死了算了。是周二叔,他觉得这样下去我会毁了,所以冒死写信给远在边关的爹。你知道的,在这个府里,我娘说的话是一切,她要杀周二叔,没人能说一句话。
“从来,我都以为我爹不要我,因为他几乎都不回来。但那年,他接到信后立刻赶了回来,那也是他第一次跟我娘争执,平时,他都是让着我娘的,毕竟,我娘是公主啊。”
他的笑里有强烈的讽刺。
“然后,他就带了我到边关,在那里,我不用讨好谁,只要作我自己,我花了三年的时间,摆脱了京城的过去。只是……人要做自己……终是很难。”
“是吗?”
“是的。”
曲铰楚苦笑:“因为有太多东西放不下了。我不想回京,就只能在边关,在边关就不能不上战场,上战场就不能不打仗不能不伤人。所以,”
他意味深长地凝视着她:“菱烟,要真的只作自己是很难的。我能作的,也就只是在那之中,找一个平衡点。”
菱烟听他话中有话,但她却怕去猜他话中的意思。只是任凭自己去感受他的心思:“如今,你回来了。”
“是的……我回来了,又被推进了这一堆混乱里。”
“所以你说了,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
曲铰楚笑了:“我的话,你记得真牢。”
“可不是?”
她望着他,眼里一片挚诚:“你真的跳出来了?”
曲铰楚没有回答。
过去……伤口就算痊愈了,也会留下丑恶的疤痕,一世也摆脱不掉吧。
就像她……
菱烟收起心口几乎泛出的悲伤。他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更多的负担。她拍拍他的手背,站起身来,微笑道:“快四更了,我去替你冲个宁神茶,喝了就去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