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胶东之乱名义上是天灾,实际上却是人祸。其实朝廷早在五月时便已拨下粮食,然而胶东官员却将救灾粮私自吞没,并未放到灾民手中。这也是灾民冲进粮仓后现里面都是沙子的原因。
事实上,这是官员士族们的惯用伎俩了。每当天灾之时,便也是他们大其财的时候。
他们表面上大义凛然,不仅广施仁义,踊跃捐款,还于城外设立粥棚,每日施舍粥水救济灾民。暗地里却囤积居奇,操纵粮价,害得无数人家破人亡,为奴为婢。
他们实力强大,与朝廷许多官员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在当地可谓翻云覆雨,根深蒂固。
七月,朝廷委派御史到胶东。因为查到了他们的罪证,当地的官员和士族便一起合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假借张岩松之手将御史杀死在胶东。
只是,他们没料到那张岩松却是一个野心勃勃之辈。事后并不甘心只做一个傀儡,实力壮大后立刻露出獠牙,悍然造反作乱。不仅杀死御史,还洗劫当地府库和粮仓,将当地官吏和士绅杀了个干净。如此一来,胶东局势便彻底失控了。
若非如此,胶东之乱的真相仍不为世人所知。等到这次灾情过后,那些无耻的官员们说不定还会成为抗旱救灾的“功臣”
,一个个恬不知耻地接受朝廷的表彰。
而在这场天灾中,活活饿死的人们却会被人遗忘,只留下一堆堆白骨,消失在茫茫历史的尘埃之中。
这不是笑话。古往今来,这样的例子太多了,数不胜数。史书上一般都只是寥寥记载下一行小字:xx末年,某地大旱,赤地千里,饿殍无数。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不亲眼目见,你永远无法体会赤地千里、饿殍无数这八个字所代表的含义。
这段时间,宋宁几乎天天跑到城外,看到越来越多的灾民,成群结队、闭目待死,那一个个饥寒交迫,双眼麻木绝望的样子,宋宁心中就触动不已。
然而,他对此却无能为力。
灾民太多了,莫说他现在只是剧县中的一员小吏,就算他是县令,也救不了这么多人。
在封建帝王时代,几乎每过一段时间,这样的事情就会上演一次。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而大多肉食者们高高在上,也像这天地一般,漠视着他人的生命。
宋宁请求张肃向县令进言,于城外搭设帐篷,让灾民可以暂时栖身,并从灾民中选拔得力人员,管理灾民秩序。同时开设粥棚,每日施粥救济,划分区域,注意清洁卫生,防止疫情动乱。
然而,却被张肃拒绝了。
不仅拒绝,张肃更是严厉地批评他:“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赈灾救民那是县令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我不要多事。更何况,此次灾民众多,又岂是那么好安置的?且不说我们县有没有这个能力,就算有,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县令大人也不会做的,要是一个不好惹出什么乱子来到时怎么办?”
“可是。”
宋宁道:“难道我们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城外的灾民一个个活活饿死吗?”
张肃道:“不然还能怎样?时局一年比一年坏,哪一年没有饿死几百上千人?我们能保证自己不饿死就算不错了,哪管得了别人的死活?更何况这些还是从北边逃过来的难民,并非本地的乡民。就算我前去进言,王县令也不会听的。”
“不过,虽然官府不会出面开仓放粮,我们却可以张家的名义在城外开设粥棚,施舍些稀粥以赚取名声。只是,开设粥棚意思一下就行了,不能过县中的其他大户,而且家里的粮食也得囤积起来,不能都拿了出去施舍他人。我们张家实力有限,每天施舍个一百份稀粥就够了。知道了吗?”
宋宁闻言不由默然,当即点头没有再劝说。因为张肃有一句话说出了官员们的真实尿性:“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当然,这只是文雅的说法,通俗一点来说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不是我职责范围内的事,我才懒得搭理。
这些灾民是北方来的,与他们无关,所以大多数地方官员都是和张肃一样的想法,根本就不会救济和安置灾民,大多只会不闻不问,将灾民驱赶出城了事。
可怜宋宁只是县中一小吏,根本改变不了什么。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尽量多救下几个人。
正是感受到这种无力,宋宁心中才更加忧虑,更加愤怒!放眼帝国,对待越来越严重的形势,这些上位者们,这些所谓的帝国“精英”
们竟都是这种态度,这天下如何能不乱?这帝国如何能不亡?
十一月,胶东之乱被朝廷平定。张岩松授,胶东当地的官员,也被清洗了一遍。朝廷免除胶东三年赋税。胶东之乱遂平。
然而,从北方逃难来的灾民却并没有减少多少,每天,仍有许多人因为没有吃的而活活饿死。
宋宁想救,然而,灾民实在太多了,他救得了一个,救不了成百上千。即使他将妻子的嫁妆全部献出去,也不过杯水车薪罢了。
张肃等人对待灾民的态度让宋宁更进一步认识到了大苏帝国的危机。胶东之乱虽然平定了,但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历史的经验告诉他,后面更大的动乱正在如火山一般酝酿着,随时可能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