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考虑着如何处理勒合,倒没想他自己送上门了。这个精于算计的商人意识到了潜在的危险,所以拿了一打金叶子过来想跟公证人重修旧好。他卑躬屈膝,半弯着腰,看起来毫无自尊可言,对着上帝发誓绝对没有加害公证人的意思,又给公证人夫人奉上光彩夺目的阿尔及利亚围巾,缎面上的金色圆点,好像小星星一样闪闪发光。吉约曼的眼睛还有点肿,但做出毫不在意的样子,他一笑泯恩仇,说绝不相信勒合先生能做出如此下流之事,两个人心怀鬼胎的笑着,还一起喝了两杯柑子酒。
等到勒合先生出了门,吉约曼对他的十分怀疑变成了二十分,若不是心虚,为什么要来送金叶子!他嗜钱如命,哪里会这样轻松了账!瞧他那样,真是个能屈能伸的家伙,险些被骗过去!若是这一次自己放过了他,以后的手段说不得多么老练毒辣!
吉约曼满脑门子官司,坐立不安,正巧税务员比内又来拜访。他说自己收到了一份对公证人的投诉,说吉约曼帮助勒合先生逃税高达几千法郎,并借机分红,吉约曼听了怒极而笑:“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当然他对比内的态度可是非常友好的,很感谢他提前来通风报信。
比内先生慢悠悠的喝着咖啡,说他当然知道吉约曼说的是真话,因为他每次核查税款都非常仔细认真,然后安慰公证人说这是一封心血来潮的诬告信,当然也是常有的事。他过来只是借机给公证人送个人情而已。吉约曼不得不好好受着,送税务员离开之后,越想越觉得自己原先不该跟勒合混在一起,随随便便一封检举信都能把彼此扯在一起,看来他得快点行动了。勒合的人缘这么差,自己何必要绑在这艘破船上等着沉没呢。
三天之后勒合先生被气势汹汹的宪兵绑上了前往卢昂的囚车,商店被砸得乱七八糟,一切商品充公之后,又在门上刷了封条。勒合的罪名有好几条,除了纵人行凶之外,还有违法放贷、伪造账目以及诈骗等等。吉约曼神通广大,把镇上的一桩猝死事件也跟勒合扯上了关系,说那人是被勒合的高利贷逼死的,还有药剂师奥默先生的证明。若勒合平常肯对荣镇的人们好一点,现在也许有人出来作证,可惜他一向趁人之危不得人心,没有人愿意搭理他。这下子,勒合先生不死也要掉层皮,想出得地牢恐怕是下辈子的事了。
勒合被锁在牢房里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苦苦挣扎了半辈子,赚钱赚钱要谋个好前程,最后竟落了这样的下场,他想收买看守长,却不知道吉约曼也出了大本钱,一心要置他死地。他到底只是个商人,没有政府背景做后盾,他手里的那些流氓更是树倒猢狲散,见他被抓起来,便在招供书上随便签了字,只为了争取宽大处理。这样一来,勒合先生的罪名就罄竹难书。他在家里后院地下埋着一箱金条,看守长背着人偷偷启开来,运回了家。而勒合于第二年春天被执行了绞刑。
作者有话要说:
☆、
包法利夫人去了于谢堡,这是她在荣镇需要做的最后一件事。在前一世她有很多次曾经趁着夏尔清晨出诊,天不亮就踏着露水湿叶过来找寻情夫,这里的一草一木,房屋格局,卧室位置,窗帘颜色,篱笆大门,她都熟悉的刻骨铭心。她那时沉迷于偷情的喜悦中,直到被罗多夫拒之门外。最后一次过来,她毫无自尊恳求罗多夫借钱给她还账,那时她已经绝望得无以复加。但是罗多夫依旧冷酷而又坚定的拒绝了她。她在他身上也花了很多钱,但在他眼里,却都轻如鸿毛。因为她的眼界也不过如此,给他一个镀金的银马鞭,就觉得礼物重于泰山,一点也没想到罗多夫家财万贯,何曾将这些小东西放在眼里。想来可悲,他有那么多钱,除了给她几篮子园子里长的水果,剩下的未曾给她花过一个苏。想必在他眼中,艾玛也是这般的新鲜而又廉价,而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居然还曾打算跟他私奔!做着白头偕老的美梦!当然也不过是徒增一件笑话罢了。
故地重游,艾玛心怀感慨,她恨这男人无耻的引诱,也恨自己的软弱与轻浮,还是自己先瞎了眼,才被旁人利用得彻底。尽管如此,她也绝不会放过罗多夫,就凭着最后一次相见时他见死不救的冷酷,她也要报复,他既然守着自己的口袋像老母鸡护着小鸡一样谨慎小心,那她就要让他倾家荡产,再无翻身之力。
于谢堡地方不小,物产也很丰富,一路上郁郁葱葱,艾玛不断做出赞叹的表情,好像感动于巧夺天工的美景,直到一位长工慌慌忙出来接待。主人罗多夫不在,所以他只好硬着头皮接待来访的夫人,因为不知道这夫人是不是主人的旧好——主人总是处处留情,不知道有多少情妇!所以他小心翼翼询问夫人否要带话给主人。艾玛当然不必,只说自己被这一片地带的美丽风景所吸引,还怕自己扰了主人的平静生活。长工勉强说了几句谦虚的话,想留下夫人的名片,艾玛戴上蓝色的面纱,微笑拒绝了。她只是来确认一下罗多夫的行踪,看样子他是在卢昂。听那长工的口吻,这些日子他一直住在那里。那就好办了。荣镇到底是人口简单,邻居家死了一头猪都能成为全镇的谈资,而卢昂是那样一个赫赫扬扬的大地方,藏污纳垢,出点什么事也不容易惹人眼球,正好方便她行事。
对于古老而又平静的荣镇而言,包法利夫人的离开与到来一样悄无声息,若不是法兰西咖啡馆按部就班的运转着,她的到来几乎毫无痕迹。吉约曼听说夫人要搬去卢昂,连忙说明自己会在年末将夫人的托管资金与收益转到账上,艾玛自然表明了对他的信任,又说不必麻烦,他可以将支票交到法兰西咖啡馆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