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玛并不以为意,她愉快的交了货款,虽然手头只有六百法郎的余款,细细算算,也足够再买三匹好马,这可不是大地方,在乡下找了相熟的人直接去牧户家买马价格并不算贵,或者可以买些小马自己来养,难道买了马车就不需要车夫了么?天天让他闲着也不是事儿啊。夏尔陪母亲在屋子里说话,包法利老奶奶哭着说:“我的孩子当初你不跟我商议就娶了她回家,现在看起来真的错了,是不是?”
母亲非逼着儿子承认错误,夏尔却觉得妻子千好万好,所以只能模糊了一句,将温好的牛奶递给母亲,露易丝敲门进来送来一盘新制的覆盘子蛋糕,香味很诱人,包法利老奶奶不由看了一眼。夏尔毫不知觉,露易丝机灵,上前将甜点匙与小托盘递给了老太太,然后行了礼,悄无声息的走了。包法利老奶奶见没有外人在也就不客气,吃着蛋糕,味道实在是好,嘴上却说道:“这里面放了多少奶酪!就算是侯爵家也不会放这么多的,这要多少钱!”
她跟着包法利老爹这个浪荡货没有过过好日子,丈夫靠不住,儿子是她省吃俭用一手带大的,所以对着金钱格外敏感。夏尔也知道母亲的不易,所以一向很孝顺不肯忤逆,他看母亲对妻子误会已深,便认真解释道:“妈妈,家里的这些开销都是艾玛的嫁妆里贴补的,我挣来的钱都存着呢。”
包法利老奶奶显然不相信,就算是个田庄里的小姐,也是庄稼人出身,到底能有多少钱。夏尔连忙从抽屉里拿出记账的册子,艾玛将他每个月的收入都存到银行,一笔一笔的折子里一清二楚。包法利老奶奶握着存折,反复看了好几遍,一字不漏,哦哦那里头有足足七百法郎呢!儿子大半年的收入。包法利老奶奶终于相信媳妇没有乱花儿子的钱,但是买马车做什么呢?需要买马车么!还有那些开销,是不是太大了!就算她有几分嫁妆,迟早也要花光的,到时候难道还要用儿子的钱来继续摆阔么!
鬼使神差的,包法利老奶奶悄声与儿子商量道:“这钱不如交给我,我给你存着吧。”
夏尔没想到母亲能这样说,虽然他从来不曾违拗母亲的意思,但是他确实感到了为难。是不是应该与艾玛商量一下?包法利老奶奶见儿子这样,夫纲完全不振,连忙低声道:“我的傻孩子,她现在有钱就花她的,到时候花光了等她来求你,你的腰杆才能比现在硬实呢!”
半哄半劝的,也是一贯的听话,夏尔终于放弃了要回存折的念头。
第二天,包法利老奶奶做贼心虚,要求回家,艾玛却劝老太太再住一些日子:“妈妈,我正打算去买马呢,到时候载着妈妈去镇上不好么?”
包法利老奶奶完全没有体会媳妇的好心,反而觉得她是一种炫耀,有几个嫁妆就了不得么,还要买马!哼哼,我这会把夏尔的钱都拿走了,倒要看看你花光了嫁妆怎么办!婆婆生硬的拒绝了媳妇,又点拨了几句以后该怎样过日子的话,艾玛都笑眯眯的听从着,一点不反抗。其实夏尔夜里熬不过良心的拷问,已经将母亲要走存折的事情告诉了妻子,艾玛并不放在心上,反而劝丈夫,这是应该孝敬老人的,她完全没有想法,并说家里日常的开销没有问题,他完全不要担心,感动得夏尔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包法利老奶奶来的时候只带了一个布袋子,里面放着儿子最喜欢吃的糯米甜团子,走的时候却收拾了一个大大的皮箱,里面有大罐的苹果果酱、几大只流油的火腿、刚刚烤好的牛肉馅饼、像石头一样的奶酪干、按照德国人习惯腌制的小香肠、硬邦邦的长棍面包、晒干的草菇与牛蒡,还有几只海鱼干等等,除了吃的,就是两块深色的缎子,适合她的穿着,浅色的浴衣与两双绣花的软拖鞋,南欧风味的编草帽,给包法利老爹带的是两瓶葡萄酒,用纸盒扎好码放整齐。夏尔送母亲去坐班车,母子二人依依惜别,艾玛不打扰这温馨时光,最后时分才露面,她交给婆婆一个绢布小包,包法利老奶奶当着媳妇的面不便查看,艾玛邀请婆婆到托特过新年。包法利老奶奶不好意思临别前再摆脸色,终于露出微笑,嘱咐媳妇多多照顾儿子。
班车开了,儿子与媳妇被抛到后头,影子越来越小,包法利老奶奶怀念着儿子小时候的样子,再看到他的现在,虽然媳妇掌家,但是对儿子的照顾好像没有什么可挑剔的,睡衣是新的,鞋子发着光,皮子大衣是新制的,衬衫一尘不染,外套也是流行的,吃得再好不过,房间也很舒适,包法利老奶奶擦了擦眼角的泪,母亲总是舍不得儿子,她打开媳妇给的绢包,发现里面装着钱,大额纸币有两张,小额纸币有七八张,还有一些硬币与零钱,总共快有三百法郎。包法利老奶奶合起来,嘟嘟囔囔道:“谁稀罕要你的钱。”
但她就是嘴硬心软,其实心里已经领了媳妇的情。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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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马的事情艾玛心里早有了打算,她想趁着拉法先生回托特的时候,请他帮忙挑选几匹。安娜回去跟丈夫一提,好家伙,再没有这么凑巧的事情了,拉法先生不是在卢昂马行里做事么?往常他们总是在乡下先选了一大批健壮的好种子送到城里去,再有技师亲自上手挑选,为了捍卫店里的名声,他们自然是慎重再慎重,恨不能苛刻到万里挑一,所以每一回总有一些马匹落选,虽然它们也不差。运费不便宜,就懒得再将它们赶回乡下,最后这些落选的马要么送到自由市场卖掉,要么被掌柜拿去抵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