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光阴还未如后来一般加快脚步,仍在这间窄小的办公室中为她们停留,小关脑袋后头斜扎着一支圆珠笔,挑眉毛问周予:你说一个?
周予把下巴搁在摊开的杂志上,两个人望着对方,屋内宁静,几分钟后,周予说:“《南岛新风》,第一期,应该记南岛。”
“你该不是指这间把人圈起来的破学校吧?”
小关是明知故问的,周予看得出来。
“我是说,你脚底下的这座岛。”
新的必定根植于旧的,旧的崩塌,腐烂,却变成新的土壤。
土壤之中生了根,出芽,长出无数个永生难忘的梦。
*
我们的岛。
虞一翻毕手头几页纸张,转手递给隔壁桌位的方细。“方老师,你看,那帮小孩写的,杂志企划案。”
方细接过来,“我们的岛”
四个字,就写在封面上。
《南岛新风》创刊号,2o1o-2o11,署名处是:高二7班,关……
她的目光被第二个名字吸引,“周予?5班的周予?”
起是选题概念,随后阐述各个栏目,整期杂志围绕南岛展开,手绘地图、观光冒险指南、本土人情风物、摄影板块等,另还有虚构类栏目小说与诗歌板块“南岛的梦”
,拟面向全校征稿……
她草草读毕,递还给虞一,随口点评:“挺好的。”
“不多给点意见?你不是本地人吗?这岛上有什么值得采风的地方?你讲给我听,好让我去那帮小孩面前显摆一下。”
虞一拿起笔,在封面上龙飞凤舞三个大字:拟同意。然后签名,虞字复杂,笔走游蛇般写就后,潇洒提笔一横,在纸上拉出长长一个“一”
字。
“没什么,就是普通的县城,乡下,要么就是没开的荒岛。”
“你家呢?你家住在哪里?”
虞一转过椅子,翘起腿,倾身与她说话,她下意识想躲,她不喜欢这样瞬间拉近身体距离的谈话方式。
“港口旁边一个村子。那没什么值得记录的,乡下都是那样,设施落后,还迷信。既然是新风,干嘛要写那些老封建?”
她顾着看教材上圈起的要点,对照着翻备课书。
“就当让她们去田野调查也好,要不,干脆让她们去你家怎么样?”
虞一大概很喜欢这突如其来的灵感,又将身子歪斜到她桌旁,近得她无需抬眼也能感知身旁目光的温度。她觉得虞一的眼神确实有“温度”
可言,是热的,直白,自信。“以免她们去岛上乱晃,再跑丢一个。”
她当然拒绝:“高中生没有做田野调查的必要吧?严格来说,那是我哥的家,不是我的家,我做不了主。”
父母的房子推倒后,原址上另盖二层楼,大哥娶了妻,侄儿们接连出生,大姐嫁到别的乡里,长年在渔排上过活,二哥早夭,三哥四哥各自成家,于她来说,家人变成一个淡薄的概念,大哥说留了房间给她,她心领了,那房间逢年过节总被人住着,有时是从城里回来的四哥一家,有时是大嫂来探亲的亲戚,还有时是邻居家挤不下了来借住,比较而言,教师公寓才更像她的“家”
。
她瞥到旁边桌上的签字,调转话题问:“虞老师,你为什么叫虞一?”
她想起虞一说过,虞家父母连送女儿念寄宿中学都舍不得,那该起一个更深思熟虑过的名字才是,为什么是这样简单的“一”
字?简单得像她的“细”
,只因“细”
在方言里与“小”
字同音。没人给她起过名字,她就是方家的“细妹”
,直到要上学,阿妈领她去乡镇派出所上户口,阿妈不会说普通话,只说是叫阿细,姓方,这才登记作“方细”
。
虞一顺着她的目光,扭头去看自己的签字,“你猜猜看?”
“一,应该是第一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