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屏气凝神,竖起耳朵静静听着。
“那哥儿算什么?我听这村里人说了,芸娘原是想给老谢家留个后的,这才迎了这哥儿进门,这都半年多了,鸡都下了好几岔蛋了,那小哥儿的肚子不还没动静吗?我看呐,明日下葬后,就让谢见君将那哥儿休了去。”
妇人叽叽咕咕地自顾自盘算起来。
“这。。。”
五婶子有些迟疑,“荣娘子,该说不说的,若是让谢家小子休了他,那哥儿以后,在村里是活不下去的,到时候只能去跳河了。”
谢见君一怔,暗道这五婶子还能有这好心?
“瞧我这不会说话的。”
黑暗中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听上去像是那妇人佯装给自己一嘴巴子,“五婶子可是想起刚嫁人的言哥儿了?放心,咱言哥儿的福气在后面呢,咱们趁这个要紧时候把云胡赶走,占下这屋子和那二十亩田地,你回头再给言哥儿添备点,还愁他夫家不疼他?谢三家的一个傻子,一个奶娃娃,又能翻出多大的浪来?五婶子呐,咱来之前,可是说好的,见者有份呐,你不能反悔哩。”
夫人盘算得头头是道。
“这么说。。。。这么说倒也是那么回事儿。”
五婶子许是自己心里的小算盘也扒拉过了,犹犹豫豫地应下了妇人的话。
躲在拐角处听完了全部过程的谢见君这会儿哪还有什么尿意,他轻手轻脚地返回屋中,躺在炕头上全然没了睡意,这么多年不曾来往的亲戚突然登门,打着吊唁的由头,居然是来吃绝户的。
这谢三家的家底儿都快赶上纸薄了,还能遭人惦记,也实在是倒了霉,只怕明日芸娘的棺椁一入土,这几个人就要搞事儿了。
翌日,
鸡刚打过一遍鸣,谢见君便醒了,今个儿芸娘下葬,一会儿村里人都要过来抬棺。
这寻常人家出殡,都是早早找村中仙婆相看好黄道吉日才下葬,芸娘走得急,家里又是揭不开锅的情况,也就没有那么讲究了。
云胡煮了米粥,给村里前来帮忙的汉子都分了分。
吃过早饭,大家伙儿用柩车推着芸娘的棺椁,在吹吹打打的锣鼓声中,往后山老谢家祖坟走去,满崽擎着经幡,同云胡走在前,谢见君搬着陶盆在后,一路沉默着到了墓地,五婶子几人哭得起劲,几至走不动道儿,最后是被人扶着上了山。
起棺下葬时,谢见君由谢礼提醒着,将搬来的陶盆重重掷到地上,陶盆应声而碎。随即,他跟着族里亲戚屈膝下跪,以额触地,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到此,忙忙碌碌了两天的丧事儿才算是完。
下山的路上,谢见君瞥见五婶子和谢根几人互相使着眼色,不出所料,这些人下一步就要开始行动了。
果真如他所想那般,头着刚进门,还没喝口茶喘口气的功夫,五婶子便将他拉至堂屋里,鬼鬼祟祟地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展开来看,竟是一封休书。
第3章
谢见君短短睨了一眼,纸上寥寥草草写着什么老谢家人丁凋零,几代单传,牧云胡自嫁入谢家,半年之多不曾有所出,今日要休掉他,另择良妻开枝散叶,延续香火。
接着,又瞅见她掏出一封田契和房屋的转让书,摆在自己跟前,铺平整后,笑得一脸谄媚将他拉到炕桌旁,道。
“见君呐,来这儿戳个印儿,五婶子给你拿糖吃。”
谢见君哪能叫他如愿,论五婶子好话说尽,都不为所动,只把玩着胶泥,傻呵呵地同她周旋。
五婶子只当是谢见君不识字,人又痴傻,想着自己兹要说两句好听的,哄他将这两份文书上戳上手印,那二十亩田地和这破屋子就进了她的腰包了,可谁知她嘴皮子都快要磨破了,这小子左耳进右耳出,愣是没听进去,她仅有的那点耐心耗尽,上前一把攥住谢见君的手,强迫他往在文书上按手印。
谢见君心底冷哼一声,这软的不行,就来硬的,他也算是见识了,寻着机会,他抓起面前的两张纸,快步跑出了屋子,一面跑,一面高声呼喊道,“来玩呀,快来玩呀!”
谢礼本已经回了家,又被满崽喊回来,他刚推开院门,就瞧见谢家小子在院子里疯跑,嘴上不知还嚷嚷着什么,他伸手将人拦下,寻思问问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还未开口,五婶子就从身后追了过来,扒着谢见君的衣服,欲抢他手里的文书。
“不给不给!你不陪我玩,我就不给你!”
谢见君语气轻快地扬着手荡来荡去,文书也随之飘摆,摇摇欲坠。
五婶子是干过庄稼活的,手劲儿奇大,见谢见君怎么也不肯交出来,她下狠劲掐住他腰间的嫩肉,面上却还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见君呐,快别闹了,五婶子一会儿陪你玩。”
谢见君被她掐得一阵吃痛,他皱了皱眉,颔,一口咬上了五婶子的手背。
五婶子当即就撤回了手,捂着自己被咬上的手背,“哎呦哎呦”
叫唤起来。
她这一叫唤,把邻居们都吆喝了出来。村里从来不缺热闹看,不是李二偷了赵五的鸡,两家互骂起来,就是王麻子趴窗户上看寡妇洗澡,被寡妇提着斧头追了两条大路,大家伙儿都习以为常了,这会儿都围上来,想看看谢三家这是在闹腾什么。
谢见君见人来的差不多了,顺手将那两张文书扔到了谢礼脚下,自己大喇喇地往地上一坐,像个孩童似的,掐着嗓子赌气道,“没意思!不好玩!”
“这小兔崽子,拿得什么东西搁在这儿乱扔!”
谢礼躬身将落在地上的纸张捡起来,斜眼睨了一眼,立时眼珠子瞪得溜圆,脸颊上的肌肉隐隐抽动,“这。。。这。。。他五婶子,这是什么东西!”
,难以置信的眸光迎上尚捂着手背还在叫唤的五婶子,谢礼拧着眉,沉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