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娴欲言又止——他不是生意人,他是匪贼!
但这事也急不得,云停要面子,上回没能问出她的身世都要迁怒,当着他的面谈钱财,他定又会觉得屈辱。
这种人,唐娴还是金枝玉叶时见过的。
是一对带着孩子的落难夫妻,她看人可怜,发善心给对方银钱,结果做夫君的傲气凛然地回拒,还把接了银两的妻子训斥一顿。
后来那女子抱着哇哇大哭的孩子追来乞讨,唐娴还是让人给了她银钱。
回程时,不巧,又碰见这对夫妻。
银钱握在男人的手中。
唐夫人道:“这便是读书人所谓的清高了,妻儿饿死无妨,但绝不能在他眼前丢了脸面。泱泱以后择婿,万不能选了这种人。”
唐娴觉得云停便是这种人。
庄廉不知她想到哪儿了,说着说着,把话扯到烟霞身上,叹气道:“烟霞原是我们家主夫人身边的侍女,夫人想过教她这些风雅事,不过她一心舞刀弄枪,做不来细致的事情。”
唐娴怕无意间又被套了话,谨慎地没接下去,只在心里悄悄思量。
庄廉态度依旧,闲话家常般又道:“养伤期间,她怕是也不老实,没少给姑娘添麻烦吧?”
烟霞的确不老实,老太监扇了侍女一个耳光,她就扮鬼还回去两个。
但这是给她们出气,不是添麻烦。
唐娴眼中带着笑摇头。
“那还是相处时间太短。姑娘有所不知,烟霞胆大妄为,时而讨喜,时而荒唐,常让人恨不得打她一顿。”
唐娴想了想,尽量周全地回答:“是很大胆。”
捡到烟霞是近三月中旬,烟霞苏醒没几日,唐娴就要去墓室里侍寝。
知道她害怕,烟霞竟然假扮侍女混进墓室,之后靠敏捷的身手混入陶俑假人中,躲过了老太监的巡查,陪着唐娴被锁在墓室里一整夜。
——虽说因为扯动伤口导致失血过多,大半宿都是晕睡着,还需要唐娴来照顾她。
但好歹有人陪着,唐娴头一回不觉得墓室可怖。
在皇陵中的烟霞,哪怕重伤到动弹一下就要流血惨叫,也是很可靠的。
唐娴又一次记起她的承诺:“我与你起誓,三个月之内,皇陵所有无辜人都能恢复自由。”
三个月,仔细算来,已过去小半月了。
唐娴手上摆弄着花枝,心中忆着皇陵的种种,目光中逐渐多了跳跃的光芒。
若她这边始终没有进展,是否可以把希望寄托在烟霞身上?
“看来姑娘与烟霞着实相处得不错。”
庄廉看出她因提起烟霞而转变的神态,得出结论。
唐娴犹疑了下,大方地点了头,道:“她不拘小节,坦荡仗义,我自然是喜欢她的。”
“坦荡仗义?”
庄廉对此提出怀疑。
唐娴记起岑望仙的事,喉头一噎,想把这句话收回来了。
顿了下,她转移话题道:“我捡到烟霞的时候,她奄奄一息,差点没能救回来。偷东西是不对,可罪不至死啊,是什么人对她下这样的毒手?”
唐娴问的时候余光瞥着花罩对侧,那边云停正在凝目沉思。
她也有点记仇的,既然双方对她有所图,就不必那么卑微了。
不能打他,还不能刺他一刺吗?
“呵呵。”
庄廉干笑,也瞅了云停一眼,低声道,“是意外,都是误会。姑娘快别说了。”
云停没动静,庄廉语气虚浮,二人的模样活像被道德谴责后的心虚躲闪,这助长了唐娴的气势。
于是她又清声道:“我想也是,倘若我娘喜爱的侍女一时冲动犯了错,我或许会施以惩戒,或许会把人赶走,但绝不会轻易就取人性命。动不动就喊打喊杀,与粗蛮野兽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