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庆顿了顿,随即抬起头来,望了一眼身边的人,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笑了笑,眼眶里还是自然的流着眼泪。
孟酥看着方庆,她的神情令人有些心疼。
因为哭过脸颊很红,碎黏在额间,她吸了一口气,慢慢吐出字,“我没事,你们忙你们的吧!”
孟酥和谢丽相视几秒,同时微微皱眉。
谢丽摆摆手,表示无能为力,随即又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了。
孟酥的画也就此中断,没有余力再画下去。
思绪一旦被打乱,再有绘画天赋的人,也需要一点时间来酝酿。
孟酥好像对于天性敏感的人,有一种生来的熟悉。
孟酥从小就极其的敏感,尤其是那些人骂她爷爷和奶奶的时候。
别人说她、骂她、打她,她都会回击回去,但说到那两位老人的时候,她无力反驳。
她的父亲是小老外的后代没错,她是老外的女儿没错,但村里和她同样大的人没有见过她的爸爸妈妈,只是听了上一辈的说词,孟得范是爷爷的妹妹生的,孟得范的爸爸是个德国人,妹妹生下儿子后,一气之下抛弃了孩子,也正因为这个原因,爷爷被说成是专门喜欢领养外国人的老乌贼。
爷爷没做错什么,他只是帮妹妹和妹夫承担了责任,到了孟酥身上,他又扮演了爷爷的角色。
一个人的信息被人掌握后,越来越多的人就会勇往直前的去挖掘出这个人更多的事情,造谣就这么来了。
说爷爷崇洋媚外,生不出孩子,养完妹妹生下的杂种,又养一个杂种女孩。。。。。。
即使爷爷在村里是最懂植物的人,最懂草药的人,最懂怎么治各种病的人,他的地位一直不高。
乡里乡亲的男女老少,只有在生病了的时候,才会想到临时抱佛脚,对他们一家的态度好一些,等利用完这个人情、治好病,“拜托你是谁?”
的嘴脸又慢慢露出来了。
对奶奶的造谣更是荒唐,什么傻女人不会生孩子,只会跟着老公上山采药、下山耕地,做的饭猪都不吃,说话的时候口水满天飞,去市里眼睛都会跟着其他男人跑。。。。。。
孟酥听到诋毁爷爷奶奶的话,只会抱头大哭,解释得越多,被骂得也越多,而她一个人的话语怎么也盖不过整个村的嘴的。
爷爷奶奶虽然从来不在乎,可她在乎,她从小就异常的敏感,耳朵里听不得一点说疼她疼得不得了的人难听的话。
因为这样,她想把所有坏人的嘴脸都记录下来。
于是她就开始画画,把那些说过爷爷奶奶坏话的人都记下来,永远不要忘记。
画得有点像、很像,对她来说不够,要逼真、栩栩如生才算完。
直到今日,她都忘不了那些人的样子。
在所有童年记忆里,她画里漏掉的只有那个叫做南风的男孩子。
因为爷爷对她说过,“遇到好的人,要记在心里,要用心去记。”
爷爷虽然不是什么先生,毕生所上过学的日子加起来一天24个小时,却是一个真正朴实、正直、善良、稳重、有血有肉的正人君子。
他从来没有因为别人的恶语交加、冷嘲热讽而在背后说过那些人的不好,还一直教导孟酥不要因为那些话就去和他们吵、很多时候有理说不清,让他们去说罢。
孟酥总是又气又恼,又怨又抑郁。
只有画画的时候,她才能安静下来,冷静下来,正常下来。
他们什么都好,最不好的就是早早的离开了孟酥。
村里人早就想把孟爷爷一家赶出去,但没人敢这样做。
最后一面孟酥都没能和他们相见。
放学回来的她,还没跑到家门口,远远的就看到家那边围了很多人,有人路过她的身边对她说,她以后见不到新鲜的太阳了。
村民觉得她没了爷爷奶奶的照顾,肯定会饿死。
不是她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是爷爷奶奶再也见不到。
当晚孟酥就被接走了,走到时候,她处于一种昏睡状态,她在家门口被吓晕了。
到南城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孟酥都没有画过一幅画。
爷爷奶奶的突然离去,给她带来的冲击太大了。
是直观的强烈绝望,哭到说不出话。
方庆的伤心欲绝,是抵不过她那种感觉的。
没有什么能比亲眼目睹,而又无能为力的看着眼前人死去最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