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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架势,就像一个在阵前交锋的千军万马中指挥若定的大帅,让周宝贵也不得不睁大双眼看着平时软的像个任他拿捏的柿子的周氏,惊为天人,大气也不敢喘一口,继续蹲下,用抽烟来掩饰自己的后怕。
后怕昨天晚上逼着周氏要钱,周氏却什么也没说,而是移动着艰难的小脚丫去冷火厨炉的灶台上提了把锈迹斑斑的菜刀放在床头,然后又无声地和衣躺下。若不是连胜烧严重叫走了周宝贵,周宝贵还是会再去周氏房里逼着要钱,那么,周氏的菜刀就会毫不客气地砍向他。
狗逼急了跳墙,人逼急了呢?周宝贵第一次看到如此淡定坚强的周氏,后怕之后又庆幸自己还有个可以伸手的女儿。周宝贵依旧没有在周氏刚才的表现上看懂并悟出一个道理:为母则刚,这世界上真的有些弱女子,会在危难情急之下,立马变成另外一个无所不能的强者。
早年有报道说的美国有位身子娇小平时体弱的不得了的妇女,在看到自己的孩子被压在一辆轿车之下时,用自己的双手硬生生就把轿车给抬了起来。事后,人们却怎么也理解不了这位妇女的“特异功能”
。其实,这不是啥特异功能,纯粹是母爱至上的本能爆力。
周氏也是如此,在女儿面临危难之前,她是不会先顾自己的。周氏差使周连旗立即跑去找来村里的接生婆,同时差周连开叫回刚离开不久的周家“赤脚医生”
周云来。接着安排年纪尚小的女儿周莲萍和三儿子周连德赶紧生火烧水,然后叫屋外的那些男人,也多急急地返回家去,换来家里的女人,方便莲花需要的时候可以帮忙,可以照看。
对埋在椅子里不敢哭出声音来的小连胜,身为母亲的周氏,只能抹掉自己的眼泪,把痛苦活活地咽下喉口,吞进肚里。再扭头,看到还蹲在门槛上若无其事抽着烟的丈夫,一颗心的阵阵绞痛,已然化作了阴冷的悲凉,无泪可流。
周氏对身旁正乱的束手无措的墨贤说:“你抱连胜去里屋吧,好好看着他,这里有我就行了。”
墨贤无计可施,只得从了丈母娘的安排。
周氏把众人都支开后,自己则吃力地侧俯着稍稍弯低了身子,握起莲花的手,把了脉象;又解开莲花的衣服,附耳听了听莲花的心跳和腹中胎儿的胎心声音。还退下莲花的长裤,看了看膝盖下的小腿是否有水肿不退的状态。然后对已经把连胜抱去里屋又折回来守在床边、心焦如焚的墨贤说:“老天保佑见,莲花母子平安。”
“会早产吗?”
墨贤问。
周氏愣了一下,回道:“按时间推算,孩子怀胎已足九个月,应该不算早产。”
“那这是?”
墨贤指着莲花身下的血污,疑惑地问。这时的墨贤,只知道山上那些可以消暑解毒的常用药,平时处理的最多的也就是些感冒、喉咙炎、上火等等,直面产妇,还是第一次。他自是不明白孕妇破了羊水后很快就要产下孩子的道理。墨氏只教过他如何去建功立业,只交代过他一定要生个儿子,至于儿子要怎么个生法,他可没学到。
“顺利的话,不到子时,孩子就会出世了。”
周氏温和的安慰着莲花:“有娘在,不用怕。”
心疼之情,只有被母亲捂住双手轻轻揉捏的莲花才感觉得到。
蹲在门槛上抽烟的周宝贵,此时也煞有介事地凑上来问周氏:“这是什么个情况?”
他不凑这个闹热还好些,一凑上来就惹的墨贤怒红了眼,从口袋里掏出预备给连胜治病的钱,朝着周宝贵的脸就扔了过去,狠道:“如果我的儿子有个三长两短,你最好是有多远就滚多远,别让我找到你索命。”
周宝贵讪讪地捡起一地的纸币,数了数,犹豫一下,又数出几张塞回墨贤的口袋说:“看情况,可能是因为过度惊吓、过度刺激导致情绪过分激动而造成可能的早产,不碍事的。你放心,我早早花钱给你和莲花算过命了,母子都会平安,一家子人日后都能大富大贵。这些钱你拿回去,莲花生了,需要营养,你总待要花上一些的。”
末了,又对周氏说:“女儿要生孩子了,我在这里也不方便。连胜的腿也是治不回来了,我在家里,也起不了什么作用。还是先出去一段日子,等你生了再回来吧,你说呢?”
见周氏不理,见莲花闭上了眼睛,见墨贤正怒目相向的几乎要吃了他一样,这个众叛亲离却过上从不负责的世上第一快乐的老男人,还是讪讪地笑了笑,脚底抹油似的,转身在大院门前弄堂的拐弯处,消失不见了。
与此同时,差出去叫人的连旗和连开,分别带着接生婆和村医周云来前后脚的回了家。
先是周云来上去把了脉,用听筒听了心跳;经验老道的接生婆也上去看了看莲花的脸色,摸了摸莲花的肚皮和下身,两人确定的状况都和周氏估计的差不多,并着手准备产前需用物品,比如酒精、比如剪刀、比如棉花团、比如杆秤、比如可以把产床临时隔开、免男子和小孩看得见生产的窗帘等等。随后,屋前房后、左邻右舍的妇人们都赶来询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有的知道周家瘠贫,不动声色的带来了新毛巾、热水瓶以及干净的脸盆。有的知道周家瘠薄,装作吃不掉那么多的样子送来了自家产的鸡蛋,还有平时招待贵客才用的桂圆和荔枝。进进出出的,一个个脸上都挂满诚挚的善意和让墨贤逐渐心宽的微笑,为周家的第一个外甥能在外婆家的平安出生而喜盈溢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