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固了。
陈家山不敢抬眼。他在等着孟成爆。
吕东抿了一口咖啡,扫了一眼孟成,眼神中满是忧虑。
终于,孟成把叉子往桌子上一摔,嘴里艰难地咀嚼着,鼻孔开始喘粗气。眼里盈满了泪水。终于咽下去点了,他才用悲愤的腔调说:“这叫啥事啊?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干了十几年,说不让干就不让干了。我一会儿到台长办公室评理去!”
吕东仍然低头喝咖啡。
陈家山被孟成的话感动,继而感到惭愧。他在心里把吕东当做知己甚至是情人这么多年,但从听到吕东被停职到现在一个多钟头了,他竟没有说一句带劲儿的话,安慰的话。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看看人家孟副总,听到消息没十分钟,就要为吕东鸣不平,讨说法,两肋插刀。副总监的水平就是要比制片人高一截哩。
“不不不,你可不要做傻事儿!”
吕东急忙劝道:“这件事,郭有亮也是受害者。市高官给他的压力更大。你这么莽撞,他一生气,别再做出对你不利的事儿来。”
孟成脸上的颜色由红转白,刚刚被怒气充盈的脸像包装袋被气泵吸成了真空,怒色顿消。
“妈的,侯宝才这个蠢货,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胆儿,背后肯定有人撑腰吧?”
吕东听到这话像被针扎了一下,身体一抖。
陈家山也猛地抬起头,盯着孟成看。
“会有这么个人吗?”
“八九不离十……”
“谁会这么恨我?”
“谁?”
孟成转了转眼珠子,没言声。又挑起一口意面塞到嘴里。表情已有所指。
“宫仁?”
吕东半信半疑地问。
孟成咀嚼着,用迷茫的眼神看着窗外。淡淡地说:“正式工把聘用工看成眼中钉肉中刺,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这是当年用人改革一开始就埋下的祸根。一旦抓住机会了,他们还不得反扑,咬人?”
“是,虽然正式工没几个了,但他们那种优越感依然爆棚。永远觉得他们才是电视台的主人。侯宝才就是这种心理在作怪吧?”
陈家山表达了共鸣。
吕东不置可否。
“聘用工当了总监,你想想老宫心里得憋屈成啥样?”
孟成越说越明确。
一句话把吕东带入了回忆。宫仁曾经的种种不敬闪现在脑海里。
“别看咱们只是个科级干部,芝麻大的官,玩起手段来一点不差!嘿嘿,他妈的!”
孟成的比喻很精到。
“嗐,想当总监嘛!谁不想?你不想啊?”
吕东看着孟成,突然有心思开起了玩笑。
孟成的脸一下又白了。他瞪着惊恐的眼睛说:“不带你这样的,这个时候开这种玩笑!想当总监没有错,但不能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啊!”
家山被逗笑。意识到此时不能有笑容,马上又收敛回去。
“世界真他妈的不完美!再晚十年多好!这一切再晚来十年,新媒体再晚来十年,互联网再晚出十年,我们就能顺利退休了,就可以让下一代人去应付这些烦人的变化!”
孟成像是被点了烦穴,一股脑说出了内心深处的困惑。说完,两手呼喇着头,身子向后仰,踩在吧桌横梁上的两只脚一用力,屁股下椅子的两条前腿撅了起来。他一上一下地颠着身子,眼睛瞪着天花板。好像天花板上有一张历史的脸正在注视着他。他正在用一种独特的语言向历史哭诉,让历史慢些走慢些走。很快,他的眼睛瞪红了,瞪出了泪花。历史应该是什么都没答应他。
孟成咣当一下坐回了正位。急切而又无奈地看着吕东问:“怎么打算的?”
“还能怎么打算?给自己放个长假吧!”
吕东扭头看向窗外,心事重重。一会儿又像自言自语地说:“不用担心我,你们二位照顾好自己吧。后面……也许会很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