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很小,只有一張床,和一個用來清洗傷口的隔間。
蒼吾自覺得很,它總算想起來師蘿衣是要來做什麼的,一行人是迫不得已進入妄渡海這樣危險的地方,它羞赧道:「我去隔壁,你放心,我封了五感,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聽不見。」
「……嗯。」師蘿衣也有點尷尬。
所以說她一開始不願意來妄渡海,這確實不是個合適的地方。不僅外面隨時會要命,還另一種程度的要命。
一牆之隔,蒼吾還在隔壁,她搭的那個床,也小得只能容下一個人。
這屋子動作大些都會散架。
她記得當年就散過一次,當時她才把小赤蛇洗乾淨,結果屋頂突然就塌了。
她愣愣站在遍地狼藉中,看見卞翎玉望著那扇破門,不太敢看她。
師蘿衣知道,他在屋子裡本就很侷促,頭上的角不小心勾到了什麼地方,屋子就垮了。
那時她嘆了口氣,無奈道:「沒事的,我再修一修就好了。是我沒弄結實,修好就過來給你清洗傷口。」
如今的小破屋,已經被加固過,可是師蘿衣半點兒都沒信心。
她心裡還在愁這件事怎麼開始,就見卞翎玉睜開了眼睛。
他如今是一隻麒麟的模樣,沒了神珠,被她縮小一大截,結結實實地禁錮在床上。
師蘿衣原本想直接用那個強行化人的法器。
可是當她看見卞翎玉的雙眸,那雙冰冷的銀瞳。她一時險些分不清十年前的他,和現在的他。
他們眼神是一樣的。
同樣冰冷,毫無感情,帶著審視的淡漠。正如因此,十年前,師蘿衣捫心自問,比起卞翎玉,她更喜歡那條親近人的小赤蛇。
小赤蛇生動極了,會生氣,還會故意盤她手腕,卻又會在罡風靠近前,拖著她躲開。
不像卞翎玉,她靠太近,他會退。讓他喝符水,他緊緊閉著嘴巴。
以至於師蘿衣從來就沒敢想,卞翎玉竟然能在那個時候就愛上她。
過往的記憶盡數湧上腦海,師蘿衣看著卞翎玉的眼睛,忍俊不禁道:「你可真好哄。」
可不是嗎,她什麼都沒做,就讓一個懵懂到什麼都不懂的神,把最珍貴的神珠給了她。偏偏她當時還什麼都沒看出來。
「那我再哄你一回,你也別怪我,好不好?」
麒麟能聽懂她的話,但他現在誰都不認得,只剩最簡單懵懂的意識。
他發現自己被綁住,心裡彌散著被冒犯的殺意。禁錮住他的東西,只是一套普通的子母環。他若弄碎了,師蘿衣手中的另一個能控制他的,也會碎去。
他冷著銀瞳,正要掙碎的時候,臉被一隻溫軟的手碰了碰。
麒麟下意識後退,他印象里,是沒有人會這樣碰自己的。
「哎哎哎,這屋子可禁不住你折騰,我不碰你了行不行?」師蘿衣連忙道,「你不是想養兔子嗎,你看看我,像不像你走丟的兔子?」
她點了點自己的臉和眼眸。
師蘿衣見卞翎玉打量自己半晌,嫌棄地把頭扭了過去。麒麟眼中,她只是一顆充滿威壓的神珠。
她不禁氣笑了。
「怎麼劉小姐懷裡的就是,我就不是?卞翎玉,你是不是故意報復我這麼多年對不住你啊?」
確實對不住他,哪怕曾經更喜歡小赤蛇,也不喜他的清冷淡漠。追逐師兄一輩子,也不願看他一眼。
師蘿衣表面佯怒,心裡卻鬆了口氣。她沒想錯,就算卞翎玉變回了最初什麼都不懂的狀態,但他能交流,並非徹底成了暴虐殺人的凶獸,只要她不對他動手,他也不會本能地傷害他們。
能交流那就好辦了,不然她怕這事沒法成。
師蘿衣這次做足了準備,狐狸離開不夜山前,她還找狐狸要了一本秘籍,她這才知道,要是男子真不想,這種事是不成的。
換句話說,至少那次她愧疚不已的事,那麼簡單就成了,還真不完全怪她。
眼見漫天黃沙,妄渡海在另一端,那裡封印著她的父親。
師蘿衣心想:這都是什麼事啊。
她總有種在父親眼皮子底下,騙人和她廝混的錯覺。
而銀白色的麒麟,還在用那雙警惕而冷漠的眼睛四處打量這個困住他的屋子。
師蘿衣輕輕咳了一聲,她告訴自己不急,這次卞翎玉也會願意的,她壓住窘迫,儘量讓自己臉皮變得和上輩子後來一樣厚:「那個,我先帶你去洗洗?」
沒道理十年前沉默著都願意清洗一下,現在不願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