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知秋天性纯善,动了恻隐之心,扶起翠碧:“你放心吧,我们……”
她话还没说完,谢林安就接了一句:“我们不是什么好人。”
“嗯?”
夏知秋……语塞。
谢林安凉凉地道:“除非你能说出点我感兴趣的东西,否则我是不会放过你的。七年前,你在清风院有没有看到点什么?为何粱大夫人不赶别的奴仆去庄子上,偏偏赶了你?”
翠碧不是蠢货,她自然知道两边都不好得罪。
她确实看到了点什么,只是若她说出来,那一定是条死路。
她看到的……可是惊天大秘密啊!
谢林安见她盘算来盘算去,权衡利弊,顿时笑了:“看样子,你确实知道点什么吧?”
“我……”
翠碧欲言又止。
谢林安轻描淡写地说:“若是你真的看到了什么,最好老老实实说出来。我来猜一猜,若是你什么隐秘之事都没看到,真的是动了主子的东西才被赶到庄子上。那么即使我对外抖露你不是盲女的事,你也顶多是在庄子里混不下去,会被赶出府而已,绝对没有你说的‘会死’那么严重。要是说到‘会死’,可能性也就只有一个了。那就是你真的瞧见了不该瞧的东西,这件事和粱大夫人还有牵扯,所以才被她赶到了庄子上。原先她想着你是瞎子看不见,处理了太费事,因此放你一条生路。若是我们抖露出去你不是盲女,那么她会怎么做呢?当然,咱们往好处想,如果你真的没撒谎,你什么都没瞧见,即使我对外说了你并非盲女,也没人会理你这样一个小角色吧?”
可惜了,翠碧确实看见了可怕的事。
若是让多疑的粱大夫人知道她并非盲女,恐怕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了了事吧?
翠碧闻言,吓得“扑通”
一声跪在了两位官爷面前:“我……求求两位爷,不要对外说我的事,求你们了。”
谢林安没有怜悯之心,此时继续逼问:“若是你聪明,你该知道,这时候投奔我们夏大人,寻个庇护,这是再好不过的事。若是你帮了梁二爷,卖身契也可被他拿出来,到时候你是平民之身,受县令的庇护,岂不是更安全?”
此时被利用的夏知秋,仿佛浑身都散发出普度众生的金光,照耀着下跪的翠碧。
夏知秋微笑:“果然,只有在这种需要狐假虎威的时刻,你才会想到我。”
谢林安斜她一眼:“闭嘴,是你的荣幸。”
“哦。”
佐官太凶了,好可怕。
翠碧只是没什么心眼的毛丫头而已,或许她装瞎能装这么多年,骗过所有人,是有那么几分幽深城府与隐忍不发的耐力。可那总归是小孩家家的小打小闹,不然她也不会拘泥于梁家这么屁点大的方寸之地混吃等死了。
因此,她很容易被谢林安三言两语就绕进去。何况,这两位都是官爷,当官的总不会欺负良民吧?
翠碧怯生生地窥了一眼夏知秋,她委实是怕谢林安,此时膝行两步,下了破釜沉舟一般的决心,道:“夏大人若是能护奴婢周全,奴婢愿意说出我亲眼所见的事。”
“你放心吧,若是你真的说出当年的事情,而这事会伤及你的性命,本官定会竭尽全力护你周全的。毕竟是本官拖你下水,理应负责。待你说完这些事,本官就带你回衙门,在案件尘埃落定之前,你都只管待在夏府就行。”
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可不就是官宅吗?那些人手再长,也不敢和官斗。
“夏……夏大人。”
翠碧很是感动,忍不住又抬头看了一眼夏知秋。她的相貌偏阴柔,此时温文尔雅地给她保障,一时间就让翠碧红了脸,心脏狂跳。
“多谢夏大人护着奴婢。”
翠碧娇俏地咬了咬唇,忙低下头,额头直抵地砖。她磕头技术好,此时又一口气磕了三四个。
夏知秋是见好就收的类型,她刚想和蔼可亲搀扶起翠碧,就被谢林安打断:“别忙着卖惨,先把要事说了,咱们再定夺。你知道的,我家夏大人耳根子软,好糊弄,我不一样。若是你说的那些秘密是无关紧要之事,也不会招惹来杀身之祸,那么我也会有自己的考量。你,懂吗?”
“你才耳根子软呢!我这叫亲民,懂?”
夏知秋瞪了谢林安一眼。
不过细细分析,谢林安这番话倒也有些用处。
这话算是完全斩断了翠碧的后路了,让她想含糊一些重要的细节都没办法。
翠碧知道自己只能老老实实交待,她垂头丧气地道:“我自小跟着我爹四处装瞎乞讨,若是手脚健全的人乞讨,必定要遭人白眼,我爹又体恤我,不忍让我断手断脚求人施舍,于是便打算装成盲女。那年正巧碰上了逛首饰铺子的粱大夫人,她见我可怜,便将我带回了梁家,安排到外院做事。像我这种不是家生子的奴婢,自然是没有资格去内院的,能在外院有个事做已是恩赐。由于我是盲女,平日里梁家嬷嬷关照,也就只给我安排些浣衣扫地的工作。大概是七年前,清风院里来了旁支家的客人,院子就忙起来了。那时姐姐们都去伙房里帮忙,给几位爷送洗漱衣裳的事就落在了我的身上。那时,我端着放衣裳的托盘进旁支家二爷的寝房,哪知道正撞上他和粱大夫人交缠在一处。”
“后来呢?”
夏知秋听得整颗心都吊在了嗓子眼里,吓得要死,仿佛身临其境。
翠碧想起那天的事都后怕,声音也忍不住打颤。她口干舌燥,舔了舔下唇,道:“后来我想着,若是我下跪认罪,这不就是暴露了我能看得见,知道发生了大事,这才认罪吗?于是我就试探着喊了两声,随后摸黑走进去,把衣服摆在桌上,又离开了。”
翠碧当时大气都不敢喘,她目光虚浮地扫过床上勾结的男女,一句话都不敢说。那时,她为了让人知晓她确实是盲女,于是尝试着喊了两声:“二爷,您在吗?这是姚姐姐喊奴婢带来的衣裳,给您放桌上了。有什么事,您招呼奴婢就行。”
她一手拄着盲杖,另一手端着托盘,颤颤巍巍朝前走,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她余光间瞥见榻上的人屏住呼吸朝她望来,那目光如影随形,像是想要吞噬人的饿狼一般。
她都这样小心了,还会被灭口吗?
翠碧不敢细想,她甚至连汗都不敢流,生怕被人发现。
她功成身退后,出了厢房门,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后脊背全湿了,风一吹,凉飕飕的,麻了她整个上身。
几日后,她被主子家从屋子里搜出首饰,至于那首饰是不是搜查的嬷嬷顺势带进去的就不得而知了。她被赶去了庄子上,这件事也就悄无声息地掩盖过去了。
看来,她演的一出戏成功骗过了粱大夫人和旁支二爷,否则她不会这么轻易脱身,还能留下一条命来。
因此,她不敢暴露自己不是盲女的事,这会要了她的命。
听完这一桩事,夏知秋的供词也就成型了。她让翠碧画押,让翠碧把重要衣物都收拾进包袱里,跟着她走:“你把衣物都收拾一下,跟我们走吧,把你一个女流之辈留在庄子上太危险了。粱大夫人手眼通天,恐怕会知道我们来过庄子,或许会猜到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