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冥听到这里倒是心中微惊,据他所知这位假的九殿下多年来虽然习文练武,但是不论是逸王还是越国公,都有意无意地对他放纵,因此根基并不扎实,毕竟谁都不想让杨影当真具备割据一方的实力,以免尾大不掉,难以控制,想不到杨影却在转瞬间看穿了光明宗多年来的图谋,却也令师冥十分意外。
师冥忍住心中惊诧,故作黯然之色道:“这等谋略虽然可行,但是未免杀戮过重,有损阴德,我光明宗虽然是圣门所属,却也是忧国忧民之辈,怎能忍心如此,再说当年宗主又做错了一件事情,在得知光明圣女的讯息之后,疑心是西域的光明宗分支有意向中原渗透夺权,不仅没有刻意拉拢,反而派出高手追杀,以致圣女伤上加伤,疲于奔命,若非被当时的燕王所救,只怕已经死于非命了。虽然后来圣女传讯给宗主,表示并无怨恨之意,但是本宗也失去了控制光明圣殿的唯一机缘。这件事情燕王纵然不知真相,也难免有些耳闻,若非这个缘故,昔年光明宗本来可以依附辅佐燕王的,如今虽然因祸得福,得到家岳的赏识,也不免留下许多遗憾。所以殿下这次和燕王相见,我们虽然可以安排妥当,但是想要得到燕王的欢心,还需要殿下你自己努力才行,在这一点上我们若是插手,反而是弊大于利。”
杨影听到这里不由暗自冷笑,他可不相信光明宗不敢做那样的事情,恐怕另外一个理由才是真的,谁知道当初光明宗的人对那位燕王妃做了什么天地不容的事情,不过表面上他却是连连点头,更是露出欣然信服之色,似乎很是感慨师冥的仁厚之心,从容道:“外祖那边,本王自有打算,不过不知道能否设法将这幅画送到外祖手上,想必外祖如果见到外祖母的画像,必定会感慨万分吧,若是念及旧情,说不定立刻会认下我这个外孙呢。”
唐仲海闻言脱口道:“这怎么成,不是说要将这幅画当成聘礼送给锦绣郡主么?”
沉默了许久的唐伯山却在这时淡淡道:“原本是有这个打算的,不过送这幅画给一个女子的确是浪费了,昨夜听师冥说过这画上竟有一个女子是燕王亡妻,我就已经决定将这幅画送给燕王了,如今信王殿下也这样想,可见英雄所见略同,这件事情就这么决定了,仲海可有什么异议么?”
唐仲海听到此处,忍不住瞪了师冥一眼,想不到这人竟是左右逢源,平日在自己面前示好,这等隐秘只告诉兄长,却瞒着自己不说。师冥知道唐伯山有意挑拨,却只得苦笑道:“这件事情实在是我光明宗不可告人的隐秘,昔日见过这女子真容的弟子非死即伤,再加上岁月流逝,燕王妃又是红颜薄命,只怕已经无人记得昔日的光明圣女了,就是当初画圣落笔之时也不知道这女子的真正身分。如果早有传闻,只怕今日幽冀的人就不会放过这幅画像。在下知道这件事,还是因为在下昨夜见了画像之后,心有所疑,在书房里查找了半天,找到了昔日本侯临摹的一幅画像,才猜到那女子身分的。说起来那幅画像原本是当初本宗一位前辈为了追缉光明圣女而绘制的绣像,画风笔力虽然不如画圣,却也有独到之处,当日师某因为喜爱丹青,所以多次临摹这位前辈的全部遗作,想不到因缘际会竟然留了这幅摹本下来。只怕这世上除了我之外,还没有人知道画圣笔下竟然还有燕王妃的真容,就是燕王本人恐怕也不知道自己的亡妻在世上还有一幅遗像。”
说到这里,师冥露出憾然之色,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才继续道:“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在下虽然匆匆告诉了大哥,却来不及和二弟细说了,毕竟这件事情太过匪夷所思。而且二弟若是一时不慎,在集珍大会上透漏出一些端倪,只怕就是拼个鱼死网破,那位来自信都的凤台阁主吴澄吴先生,也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帮助罗承玉讨好燕王的绝好机会吧。”
其他三人听了也觉得心有戚戚焉,要知道现在幽冀的局势已经是一触即,而燕王正是其中的关键人物,如果燕王坚决反对,那么纵然罗承玉继承了王位,也会根基不稳,虽然以他的强势和火凤郡主留下的班底,可以让他在很短时间内稳定幽冀的局势,但是这段时间已经足以让许多人趁隙而入了,反之,如果罗承玉能够得到燕王的支持,幽冀易主则会一帆风顺,如果能够用一幅画收拢燕王之心,纵然是耗资百万,想必也是一件极为合算的买卖吧。
想到这幅可以当作敲门砖的《簪花美人图》正在自己面前,杨影心里那一点忧虑竟然也渐渐淡了,眉宇间漏出一抹欣然之色,开颜笑道:“本王那位素未蒙面的义兄据说是个枭雄人物,若是他知道这个消息,多半会重金争购这幅画,就是买不到多半也会动手争抢,只可惜他棋差一着,不知其中隐秘,以致错失良机。倒是本王有了这幅画,正可以当作献给外祖的寿礼,想来外祖就是再顾忌本王的皇室血统,也会念着外祖母和母妃的情面认下我这个外孙吧。”
说到此处,杨影突然冷笑一声,脸上露出森然之色,一字一句道:“不过有件事情不知道两位表兄和表姐夫有没有考虑过,就是本王得以认祖归宗,那罗承玉也是我们的心腹大患,本王若想顺利承继燕王王位,恐怕还要先剪除他的左膀右臂才行。不知道在这上面三位对本王是否有所教诲?”
唐仲海闻言皱眉道:“殿下莫非是指如今正在江宁的那位吴先生么?虽然都说此人是罗承玉的西席,才智高深,可是在下却是不信,不过是一个有目难视的瞎子,难道还能有三头六臂么?而且这一次在下和那位吴先生也见了几面,只觉得此人性情宛若清风明月,倒像是一个山林隐士,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厉害之处,说不定他只是火凤郡主放在台面上的傀儡,我总是疑心罗承玉身后另有一位才智高绝的军师,说不定就是那位早已失踪的清绝先生。退一万步说,那吴澄果然是罗承玉的心腹股肱,他如今作为使者来到江宁,两国相争,尚且不斩来使,何况唐家和燕藩还是一殿之臣吧?”
师冥心中冷笑,他知道杨影心中忌惮的是另一个人,却故意露出犹疑之色道:“想要对付吴澄,也未必没有借口,只是总要等到求婚之后才能动手,要不然只怕还没有得罪燕王和罗承玉,就已经先得罪了汉王。”
杨影皱眉道:“那吴澄不过是个文弱书生,又是个残废之人,本王纵然无能,也不会忌惮于他,实话实说,本王担心的是魔帝许子静,此人心狠手辣,行事百无禁忌,却偏偏和罗承玉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私底下藕断丝连。那罗承玉虽然出身低微,却是心机深沉,最擅于收买人心,那魔帝多半已经为他所用,否则怎么解释他坐视行刺自己的敌人逍遥自在呢?以那魔帝的武功,若是投入罗承玉麾下,必定是罗承玉的左膀右臂,如果那魔帝有心效仿聂荆之行,替罗承玉排忧解难,只怕本王还没有到范阳见过外祖,就死在他手上了。何况师侯既然是光明宗弟子,如果那魔帝有心一统魔门,那么光明宗当其冲。以在下之见,倒不如趁着魔帝身在江宁,我们聚集全部实力,行雷霆一击,除去这莫大的祸患,不知道几位意下如何?”
师冥虽然早有预料,可是仍然忍不住心中一颤,要知道历代武道宗魔帝皆是魔门之主,只是有的能够掌握实权,有的却只是精神领袖,但无论如何,魔帝都是令出禁止,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是武道宗历代魔帝赫赫声威所致。这一次他率众在赤壁拦截西门凛和杨宁,并且和西门凛联手陷害子静,却是寻了一个借口,就是子静还没有正式继承武道宗宗主之位,算不上货真价实的魔帝,否则只怕光明宗和素女宗的内部,就已经有弟子要阳奉阴违了。总之,不管是对于江宁唐家还是光明宗,杨宁都是一个最大的祸患。只是想要公开围杀杨宁,师冥还没有那样的勇气,在赤壁的那一次,还可以推托是别人做的,这一次如果得手,只怕也是福兮祸所倚。谁知道魔门还有多少隐世不出的弟子,如果他们因此对自己不满,纵然光明宗可以一统魔门,自己也休想继承宗主之位,总之他这个宗子绝不能亲手沾染魔帝的鲜血。这还是说能够得手的情况,谁不知道武道宗有一门越了轻功范围的绝世身法,若是杨宁一心脱身,千军万马也未必能够困住他。如果魔帝脱逃,那么接下来会生的惨烈报复绝对不是任何人可以承受的。想到此处师冥不由暗自冷笑,这个冒牌货真是不知死活,居然想要利用唐家铲除他自己的心腹大患,别人不知道,自己还不明白么?一旦杨影以信王九殿下的身份出现在人前,那么处境最危险的就是杨影本人,魔帝杨宁纵然无心权势富贵,难道还会不介意有人冒名顶替么?
千言万语在心中流过,最后师冥却只是轻描淡写地道:“殿下不必担心,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那魔帝年少功高,性情又是桀骜不驯,毫无上下尊卑之念,不论是任何霸主都难以驾驭,罗承玉纵然颇有贤名,也不可能将魔帝收为己用。至于殿下的安全,自然有我等尽心保护,纵然魔帝亲临,也有一战之力,殿下放心就是。”
杨影眼中闪过不虞之色,正要再说些什么,一直沉默的唐伯山却淡淡道:“魔帝固然要杀,我们却不能自己动手,纵然得手也是得不偿失,借刀杀人是个好主意,莫非你们还不知道翠湖的平仙子已经到了江宁么?”
师冥微微一皱眉,看了唐伯山一眼,他掌握春水堂,按理说江东生大小事情,他都会最先知道,自然已经知道平烟到了江宁的事情,可是他自认没有把握说服平烟出手,也没有勇气直接去和平烟交涉,居重又行踪不定,多日没有返回春水堂述职,所以只能徒呼奈何,想不到唐伯山竟然主动提起平烟,以他的性子,除非是有了七成把握,否则是不会当众说出此事的。莫非唐伯山已经有了和平烟交流的渠道么?还是颜紫霜已经撇开了自己和唐伯山合作呢?心中疑虑重重,师冥灵机一动道:“虽然平仙子武功应该在魔帝之上,但是无色庵主都已经败在魔帝手上,平仙子也未必能够得手,以在下之见,倒不如别出蹊径,不如令人去联络三大杀手的其他两人——明月杀手和影子杀手,买通他们出手或可成功。这两人武功或者不如刀魔练无痕高强,但是一个才智高绝,一个无孔不入,有他们一旁窥伺,一旦魔帝负伤远遁,就可以趁机追杀,纵然魔帝武功再高,却不过是个没有经验的少年人,未必能够避开阴谋诡计的暗算。不知道殿下和大哥觉得我这个法子怎么样?”
唐伯山神色微动,轻轻颔,却没有说话,唐仲海却按捺不住地道:“我听说三大杀手之中以练无痕名声最响,明月和影子比起练无痕来怎么样?罗承玉在练无痕保护之下仍然险些被魔帝刺杀,这两个杀手能够得手么?”
师冥目光一扫,除了唐伯山神色淡然之外,杨影也露出好奇之色,便笑道:“二弟有所不知,对于一个杀手来说,名声未必代表着真正的实力,那练无痕除了刀魔之外,还有一个绰号叫作‘白日刺客’,只因他杀人总是上门挑战,托身白刃里,杀人红尘中,纵然是千军万马之中,也可取目标级,所以声名赫赫,一时无两。但是这等手段对于刺客来说却不足取,其实三大杀手之中,练无痕应该是最弱的一个,或者说,练无痕根本算不上杀手。明月杀手纵横天下已经有五六年了,可是世人都不知道此人形貌,只知道若是被明月盯上了的目标,都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据说是明月不愿意被人觉自己是如何出手,才会毁尸灭迹。明月的规矩极多,不像大多数杀手那样事后再收取半数酬金,从来都是一次收清,得银之后一月之内,目标必定消失无踪,只在闹市留下身份信物表明得手,而且足迹不离蜀中,一年最多接下三桩生意,这种种怪癖很是麻烦,所以若非十分棘手,很多人都不愿去寻明月杀人。三大杀手中最厉害的其实是影子杀手,此人轻功绝尘,神出鬼没,最擅长偷袭暗杀,被杀的目标多半是要害被匕所伤,甚至有人在闹市中无声无息地死去,却无人觉杀手来去,所以有影子之称,出道七年,杀人无数,只不过此人不喜欢张扬,许多被他杀死的人都没有留下标志,还是春水堂多方印证才判断出来是他动的手,所以名声反而最弱。可是在师某心目中,影子才是名符其实的第一杀手,若能收买他出手,纵然三年五载,他也绝不会放弃追杀,不是万无一失,也是十拿九稳。至于明月杀手,就要看魔帝是否回到蜀中去了,否则纵然请到了,明月也未必有机会出手。”
听到这里,杨影心中一动,若能将这样一个神秘莫测的影子杀手纳入麾下,那么自己就可以无声无息地铲除异己了,不过这样的心思只能暗藏在心底,除非继承了燕王王位,否则一个傀儡替身,哪里有可能招揽那样的高手呢?他却没有觉提到影子杀手的时候,师冥眼中隐隐闪过一抹古怪的神色。
整理了一下思绪,杨影狠狠道:“若是去请杀手,事若不成,难免会泄露出去,不如这样吧,暗中将赏格布出去,若是有人能够刺杀了魔帝,本王愿以五十万两银子作为酬谢。”
唐伯山目光一闪,似是十分欣赏杨影的想法,沉思片刻,意味深长地道:“信王殿下的确是英明果决,这实在是最好的法子,不过这赏格就不要用殿下的名义布了,万宝斋天下各地都有分号,而且行踪隐秘,不惧有人存心报复,不如派人到万宝斋存上五十万两银子,然后在江湖上出赏格,若有人能拿着魔帝级前去万宝斋,就可以拿走赏银,只要做的妥当,自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
师冥闻言低下头去,眼中却闪过一缕寒光,对唐伯山的深谋远虑他觉得十分惊心,一旦杨宁遇刺身亡,那么万宝斋就和这件事脱不了关系,等到杨宁真正的身份昭示天下,万宝斋就只有依附唐家这一条路好走了,对于早就想吞并万宝斋的唐伯山来说可算是一石二鸟,不过唐伯山大概不知道,万宝斋和魔门公输宗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万宝斋当真被迫依附唐家,那么自己就可以凭着先天的优势将这股势力收归己用,让唐伯山悔之莫及。
不过主意虽然不错,还要看能否实现,师冥神色犹疑地道:“单凭刺客终究是难以成事,若想杀了杨宁,还需要平仙子亲自出手才行,若是杨宁当场身亡,当然最好,若是杨宁逃走,那些刺客才能派上用场,却不知道平仙子什么时候可以出手呢?”
唐伯山听到这里淡淡一笑,目光透过琉璃窗向外望去,缓缓道:“这个我们就不用担心了,只怕有人会更加着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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