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将李辞的外袍褪下,露出一截披风领子。尽管沾着淤泥,依旧能看出是杏黄的料子。
朱美人立马上前认领,“正是我的,方才席间听闻齐王妃身子有些冷,待回宫取衣裳,只怕耽搁久了受风寒。打宫女送去的。”
当时在花厅确有许多人见到朱美人送衣裳,贵妃只好作势要抓出凶手。
她扫视一圈,厉声道:“好大的胆子!竟如此害人。本宫若抓住那人,必不轻饶。”
转头又望絮儿,“好孩子,你今日受了惊吓,不必跟着往西苑赏月,这会儿备好马车,随辞儿回府去吧。”
想赶她走?只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她可不会白白受害一场。
絮儿略一噘嘴,戚戚怨怨地抽噎起来。再抬眼,那双顾盼流彩的杏眼已然是哭了。
“贵妃娘娘疼絮儿,絮儿素来是知道的。承望娘娘替我做主,眼下那推人的必然没走远。就藏在一干太监宫女里头。”
说着摸了摸脸,像是擦泪,实则根本没有眼泪。横竖她落汤鸡似的,谁也瞧不出是否有泪挂在她脸上。
“我记着那人的声音,只待娘娘把这里的太监宫女列队站好,一人说一句给我听,必能揪出那人。今日伤着我事小,哪日这等刁奴伤了娘娘们,伤了皇上,岂不是捅了天大的篓子,任谁都兜揽不下。”
贵妃冷眼瞧她,分明是柔弱委屈的模样,却十足十地有谋算。三言两语便把事情攀到皇上那里。
正好,皇后总不好说是她挑事。
陈贵妃装得好样子,却不肯像往常一样拉她的手背抚摸,怕脏。
只凑近了道:“就依你说的办。横竖这御园里的奴才是该好好整治,没得欺主忘恩,哪日在皇上跟前有了疏漏,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絮儿得了这话,扭头吩咐:“把今日御园,以及御园旁的一干太监宫女都聚在一起,十个为一排,一一上前说出那句话,让我细细分辨。”
陈贵妃轻微抿嘴,真没想到这丫头动真格。
坐舆和暖座还没到,李辞依旧抱着絮儿,由后附耳问:“闹这样大,可有成算?”
絮儿偏过头咬牙道:“那声音化成灰我都不会忘。”
这当口太监宫女搬着炭盆,抱着被褥,抬着躺椅来了。絮儿裹着床厚厚绒毯,顺势落座躺椅。
不一时御园成了个大公堂,所有后妃围坐一圈,底下躬身站着宫女太监。再没有中秋过节的轻松氛围。
萧云舒与李赟适才走到,见到这场面皆是一惊。
方才萧云舒生闷气喝多了酒,吐了李赟一身。
待喝过醒酒汤,两人换好衣裳,她生怕齐王妃抢了风头急急忙忙赶来。却见妃嫔各个瞧好戏的神情,奴才们面色苦得像苦瓜。
两人随即落座,有相熟的妃嫔悄声告诉她。原是齐王妃落了水,人家本来要推朱美人,偏巧她穿了朱美人的衣裳。
萧云舒循声望向絮儿,心间乐开花。往日的仙女脏得跟一只阴沟老鼠似的,看她如何得意。
李赟却有些心疼,自来宫里的害人手段他知道,没曾想会误伤絮儿,也想看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犯事。
先是宫女,一排一排念过,并无不妥。水边说话那人的声音细虽然细,更像是自幼入宫的太监,去势去得早没有育的那种尖细嗓音,和女人轻柔的嗓子还不大一样。
轮到太监们,一个挨一个一一说了。直至最后一排,队伍里有个瘦瘦高高的,背躬得比其他人略弯些,手紧紧贴在衣摆。
轮到他时轻声说了句,声音刻意哑着,絮儿感觉像是伪音。
她裹着被子艰难起身,一双眼睛如同针尖刺在那人身上,不紧不慢绕着踱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