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霜序不知道眼前的少年已經知曉了自己的秘密,一個擁有女裝癖好的老師,哪裡有資格說自己的同性戀的學生是變態。
他們相處了這麼久,沈承安還是願意相信眼前這個向來可靠的成年人,他打小就是個沉穩內向、不露聲色的孩子,他冷靜地說:「老師,我不會打擾他的,您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別人,至少,請您千萬不要告訴我媽媽。」
「她真的會因此殺了我。」
盛霜序嘆了口氣,說:「好的,承安,我知道你是個乖孩子。」
盛霜序明明答應沈承安的,他真的想好好處理這件事情。
後來發生了什麼?當時的細節他大多都記不清了,但他自己說過的話,他都沒有忘記。
盛霜序沒收這封信、和沈承安談過的第二天,信件的內容就被人盜取而出,它被複印了無數張,張貼在教室的牆壁上、講台上、黑板上、甚至還有韶清的課桌上。
高考將至,辦公室內答疑的學生來來往往,人流量很大,再加上監控維修,很難查出作俑者。
儘管沒有查到元兇,盛霜序竭盡所能地將這件事情壓了下來,還是沒能避免悲劇的蔓延——學生之間的暗流涌動,身為老師的他很難插手其中,韶清和沈承安同樣都是被班級孤立的孩子,他能壓住明面上的議論,卻不能解決隱藏在深處的矛盾。
眨眼就到了高考前的假期,大多同學都選擇回校自習,盛霜序要從早陪到晚,沈承安和韶清卻再也沒有回校上過自習。
盛霜序抽空給他倆打電話,沈承安接了也不說話,只是沉默。
韶清的聲音則積滿了陰鬱,盛霜序試圖同他溝通了很多次,但效果都不大好。
盛霜序已經記不清自己是怎麼焦頭爛額地度過那段日子,他要兼顧的東西太多,無盡地開會複習和答疑,叫他甚至很難去再好地處理這件事情。
盛霜序在夢裡看著四處奔波的自己,愧疚傷痛糾纏著他,如影隨形,即便是夢中,他也無法擺脫心底的陰影。
——他不想再繼續做這個夢了,他知道夢境盡頭的結局,倘若那天他能將情書收好,倘若他能做得再好一些,倘若……可是,一切都沒有如果。
高考的前一天,韶清回到了學校,從樓頂一躍而下。
那時候的盛霜序還在帶晚自習,夢裡的盛霜序則是眼睜睜看著韶清跳了下去,夾雜著他的幻想,後來連他自己也跟著跌落,他甚至都不知道韶清這幾天究竟經歷了什麼。
他真是個不稱職的班主任。
他躺在韶清身邊,視角固定在夢中韶清完好無損的臉頰上,他哀求著不要再看,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向誰哀求,是向作出夢的自己哀求,還是向他心目中並不存在的上帝哀求,可他只能一動不動地看著韶清的臉。
韶清的臉在他眼前變形,轉化為盛語薇的模樣。
他的同胞妹妹盛語薇,同樣從高樓跳落。
盛霜序誰都沒能救下來。
盛霜序在自己的夢裡怒吼、哀嚎、哭泣,盛語薇就柔柔地看著他,掛著從小到大都望著他的柔柔的笑。
盛語薇說:「哥哥,打碎爸爸花瓶的不是我。」
「是你。」
盛霜序猛地張開眼,天空已經蒙蒙亮,他還擠在沙發與茶几的夾縫裡,他甚至都已經感受不到項圈磨破脖頸的疼痛——所有的疼痛都向他的心臟蔓延,他哭著蜷縮起身體,他用力按住自己的胸膛,就好像他能把自己的心臟摳出來。
拖著拖鞋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沈承安從臥室走了出來,他冷漠地看著盛霜序崩潰的臉,說:「你太吵了。」
「你想把囡囡吵醒嗎?你想叫她看你這副模樣嗎?」
即使是吵醒囡囡,盛霜序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他像個孩子似的嚎啕大哭,他想爬起來,卻被鐵鏈攔住了動作,他又重重地貼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盛霜序痛哭著說:「我……我夢見了韶清。」
還有他的妹妹盛語薇。
「我對不起他,我也對不起你,都是我的錯……沈承安,我該怎麼才能贖罪?」
韶清死後,驚慌失措的盛霜序害怕沈承安也衝動出事,慌亂的他蠢事做了一樁又一樁——他把電話打給了沈承安的媽媽。
他坦白了一切,懇求沈承安那個突然出現的、異國的母親,去看管她喜歡男生的兒子。
事實證明,他不該這麼做的。
他背叛了沈承安的信任,也將沈承安拖入地獄。
沈承安看著他卑微到塵土裡的老師,微微一愣。
他冷哼一聲,嗓音卻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說:「閉嘴吧,盛霜序。」
「你要不想惹惱我,就一句話都不要說。」
第8章校服
起碼最開始的時候,盛霜序和沈承安的關係還不錯。
盛霜序是沈承安的老師,逐漸就成了他的半個家長。
盛霜序發現了沈承安所經歷的窘境後,這個好心的男人害怕自己的學生被報復,時常刻意下課和他一起走,沈承安的爸爸從不管兒子,盛霜序就繞個遠路親自去送沈承安回家,偶爾時間充裕,也會叫沈承安去自己家吃飯。
沈承安把那張屬於盛霜序的、穿著紅裙子的照片夾在了自己的日記本里,日記本硬紙封皮上粘著劣質的塑料密碼鎖,沈承安不光設置了密碼,還把它藏在了鞋盒裡,他沒有讓任何人看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