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祝却道:“非也非也,檀越须知,一切法皆刹那缘起,因果便如烛上焰。因生果生,共时而生。檀越所问之事,若如签文所讲,上言讲的是梦中,下言说的是梦觉。看似水月空花,却不妨细想,实则是前生早已注定了的缘法。若无心,何来梦?既有觉,说明梦已尽。檀越所求的这果,其实已经得着了,只是檀越不自知罢了。”
冯素贞略一思量,起身谢道:“大师说得有理,敢问大师法号。”
和尚忙起身还礼:“贫僧法号了缘。”
求罢了签,众人退回前院,恰见顾承恩大步走了过来,一脸歉然:“方才处理了些军务小事,叫二位久等了。”
冯素贞道:“顾帅本就应以军务为念,无需自责。”
“这寺庙里头,冯大人可逛完了?”
冯素贞答道:“逛完了,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才算是逛了一圈,和前些日子去的地方差不多,大同小异。只是此间天王殿供奉的弥勒很有些特色,是由整块白玉雕成,顾帅若有兴趣,可以去瞧瞧。”
“哦?”
顾承恩眼睛一亮,“整块白玉?那就有劳冯大人陪我再去看看!”
众人脸色顿时转青,侯果忙道:“二位,我实在是累了,需要在此歇歇脚。你们且去逛吧,待完事后使个人来知会我一声便是。”
单世文抱着菩提树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腹内无一物,看甚弥勒佛?”
梅竹鄙夷道:“太弱了!”
冯素贞笑道:“你们也确实累了,都在此歇着吧,只我与顾帅同去就是。”
她将方才求得的签文向着点香处随手一抛,与顾承恩一道离开。
他二人刚刚走远,单世文就从菩提树边弹了过来,眼疾手快地将那签文从香油里面捞了出来,险些被火燎着自己的手指头:“呼,还好还好,没烧着。”
梅竹瞪眼,上去就抢:“你干啥?我家大人明明是要烧了它的!”
单世文转了几个身躲过去,嘿嘿笑道:“你不关心你家大人的姻缘了?”
梅竹一愣:“你怎么知道她问的姻缘?”
单世文得意洋洋:“我就是知道!”
说着,他将被油浸湿了的签文展开来,只见上头写着——
巫山何日梦襄王,一床衾枕冷凄香。
梅竹凑头过来逐字逐句地看了一遍,疑惑道:“这是啥?”
单世文沉思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和尚庙里的签文不太正经。”
侯果在一边坐着看二人笑闹,不由得摇了摇头。这一摇头,目光就不经意地落在了山门外。
山门外,似乎隐隐可见甲胄冰刃的冷冷锋芒。
天王殿离着不远,二人走了半盏茶的工夫就走到了,却在殿门口被小沙弥拦住:“二位施主请稍待,住持明云大师正在为佛祖净身。”
二人抬头望去,看到一个□□和尚正赤足站在供台上,用白色的丝绢擦拭那尊高约九尺的弥勒佛。
那佛像比明云还要高出两个头,雕刻得十分精细,既有佛像的宝相森严,又有浑然天成的美轮美奂。顾承恩端详良久,啧啧赞道:“果真是好一尊大佛!”
冯素贞耐心讲解道:“此玉是俗家弟子所捐。道是在西昆仑采玉时挖出来的。剖开之时光芒殊异,他深以为贵,不敢割开贩卖,便捐给了佛寺。”
顾承恩望了冯素贞一眼:“黄金有价玉无价,如此大的一整块白玉,又是自西昆仑千里迢迢而来,也不知价值几何。”
冯素贞蹙紧了眉。
“阿弥陀佛,自然是无价之宝!”
殿内有人高声答道,是那住持明云自供台上下来了。他随手将手里拭脏了的丝绢丢进桶里,笑眯眯地朝着二人走来,向两人各行一礼,方才又道:“只是此玉已雕刻成了弥勒慈氏,是我佛化身,故而施主不宜以银钱度之了。问佛像价值几何,无异于焚琴煮鹤啊!”
明云口气有些不虞,顾承恩自然是听出来了,他呵呵一笑,向明云欠了欠身,和冯素贞一道走出了天王殿外。
二人一路无话,直到回到了大雄宝殿,顾承恩才幽幽道:“冯大人,只这一尊白玉弥勒的造价,怕就能抵得了我麾下千军万马数日的口粮了。”
冯素贞若有所思:“顾帅近来带我走了不少寺庙,你莫不是想从这和尚庙里挖出军饷来?”
“这些日子大人陪我游遍北地诸寺,可看到了那些善男信女布施时候的阔绰?”
“确实,不看不知。”
顾承恩冷笑道:“若拆了这独乐寺,将寺内财货田地变卖,这军饷不就有了?”
冯素贞面色微动:“拆不得!此寺矗立北地已有千年,拆不得!”
她复又解释道,“纵然拆了整座寺,最多也就只能供养军队月余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