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恐惧黑暗的未知,于是有了第一根被举起的火把,有了彻夜不息的明灯,有了十万里的星河璀璨闪烁。祝泉第一次知道,当光芒浓郁到极限,会比长夜更令人无措。
白色、白色,还是白色。无尽天界的羽毛纷纷而下,这绵长的雪已经淹没了祝泉的脚踝,抬脚时小腿肌肉绷出清晰痕迹,像是踩入了什么浓稠黏腻的血池。
皮肤好像对白色过敏,阵阵刺痛瘙挠着脚踝,由着皮肤攀爬到小腿、膝盖、胸口,再顺着交错的血管,经由胸腔中的肉团的泵跳传输到全身,祝泉像一个反着长的仙人掌,上千根刺插入血肉,连呼吸的震颤都能引发潮汐般绵密的痛苦。
和这场雪一样漫长得绝望。
祝泉好似无知无觉,嘴唇发白,眼睛半闭,直直朝着一个方向走。
“你会死。”
不知过了多久,无数绒毛震颤,音波汇聚,语调雪一样冷。
“我很惜命的,我不会死。”
祝泉挥臂拨开蔓延到胸口的羽毛,恍惚间以为自己在游泳,这一发现让她忍不住笑了一声。
只有活的够长才能满足她永无止境的好奇心和求知欲,她敢引卡灵入体,就有即使不成功也能全身而退的底气。
S牌的卡灵自然能轻松摧毁一个中阶制卡师的脑域,但这是考核又不是战斗,卡灵输出的精神力会死死卡在她能承受的上限,只要她能顶
得住直面高阶卡本质带来的冲击,就算失败也不过是精神力消耗太大,脑域不会受到太大的损伤。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顶得住高阶卡带来的冲击。一旦心灵失守,高辛树又不能及时停止试炼,失控的精神力足以摧毁她的脑域让她变成一个废人。
但有这个可能吗?
空中的星辰光芒微弱但稳定,羽毛不知不觉停止了增加,祝泉笑着看向尽头隐隐浮现出来的身影,语气笃定,“这场幻觉快结束了。”
天使没管祝泉语气中夹带着的挑衅,缓缓抬手,世界瞬间安静,祝泉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和一声答非所问。
“你为什么从不动摇?”
“为什么要动摇?”
匪夷所思的理直气壮。
“人应当信奉的是仁爱,必恪守准则,如行在窄路。神听见这话便欢喜了。
“可大地血流不止,人们的罪,多如羊毛。”
祝泉被金属物的反光刺了一下,眯着眼看清了天使手中东西物品的形状,闭着的竖眼下交握着一双手,似乎在祈祷。
“虽然我能听懂你的意思,但你就不能用人话说吗……罪恶就是不会停止的,还会变得越来越隐秘。药物能治好身体的伤口,护具能抵挡住外界的伤害。可人心幽微,不用暴力抢劫,有时候一句谎言就可以搜刮普通人半辈子的积蓄。”
“既然如此,救赎何用?”
“没什么用啊。”
祝泉耸耸肩,语气漫不经心。星辰越来越低,
星芒逐渐明亮,即使依旧渺小,却也给这个白色的死寂世界涂抹上了第二种颜色。
“罪恶皆来自于欲望,可除了不知道在哪的神,只有死人才没有欲望。
“治好的伤口会再次被割伤,驱散忧伤后痛苦的阴霾会卷土重来。人类生而必死,努力注定劳而无功。
“可这样才有意思,不是吗?如果所谓神许诺的天国真的来到,我敢保证,人类不是把它变成地狱,就是在无聊中慢性死亡。
“嘿,做什么事之前都得想想这么做有没有意义,我的行为到底有没有价值,多累啊。想救人就救人,想吃饭就吃饭,爱干什么就干什么,想那么多干什么。
“人生这么无聊,得学会自己给自己找点乐子。”
“找乐子?”
天使古怪地重复了一遍祝泉的话,祝泉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正试图在幻境中给自己制作一个羽毛枕头。
“这就是你对救赎的理解……也好。”
身后突然闪现出一个身影,祝泉打了个冷颤,倏然回头,只来及看清是天使,脚下一软,幻境在几息间破碎。
“因为我深信无论是死,是生,是天使,是掌权的……都不能叫我们与神的爱隔绝。”
混沌的黑暗中,祝泉分辨不清声音的来源,条件反射般抬头,只看见高处天使虚无慈悲的脸。
和祂唇边的,一抹笑意?
“祝泉,你醒一醒!你还好吗?”
被石秋水粗暴地摇晃醒,祝泉揉了揉隐隐作痛
的额角,花了十几分钟才回过神来,还没来得及请教高辛树制卡技术,就被他直接扔出了门。
“这老头,说是没有什么能教我的了,要不要这么夸张……”
祝泉揉了揉酸痛的肌肉,回头被石秋水幽怨的脸吓了一跳,“你突然贴这么近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