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煥後脖一緊,像被一根針扎中,從沉思中被硬拽了出來。
「你直愣愣盯著手機做什麼?還喘氣。」李俊歪過頭來細看,「誒,你好像還在?冒汗啊,病了?」
梁煥下意識把手機鎖了屏,放進褲兜里,驀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動作有?些僵。
他也不看李俊,用低微的?聲音吐了幾個字:「有?點事。」轉身便大步往外走?,留下李俊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大喊了聲「餵——」
梁煥從辦公室逃離,躲到洗手間的?獨間裡。
他不想被人看見?,他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態是失控的?。
他太震驚了,緩不過勁來,不敢相信,不敢相信!
他用手捂著嘴,儘量不讓自己大口吐氣。另一隻手掏出手機來,一遍又一遍地讀筆尖荏苒發來的?最後一條回復。
【那你學什麼了?】他繼續問。
筆尖荏苒:【您問這個,還是為了研究《重升》嗎?】
換然一4:【對。】
筆尖荏苒:【您為什麼對《重升》這麼執著?】
換然一4:【那幅畫像一把鎖,卡在?我腦子裡,我解不開,動不了。求你,幫我解開。】
之後,他等了許久。洗手間裡進進出出了許多人,還有?人來敲他的?門。他誰都不理,一聲不吭地躲在?裡面,一聲不吭地等。
手機屏幕終於亮了,筆尖荏苒發來一個問題:【你登過山嗎?】
梁煥有?些疑惑,試著回答自己只爬過山,不知道?算不算登山。但他的?回答還沒發出去,筆尖荏苒的?問題就接連發來了:
【你在?山頂露營過嗎?你知道?,在?溫度零下,刮著大風的?山頂過夜,有?多冷嗎?】
梁煥遲遲不知該說什麼,此時此刻,他似乎已經不能同她對話,只能當個聽者了。
他只能靜靜地聽,聽冉苒想說的?話。
筆尖荏苒:【人,總會需要?一樣東西,作為庇佑。追夢的?人,夢想是庇佑,求愛的?人,愛人是庇佑。追夢、求愛,都像在?登一座山,期待越多,山就越高?,山越高?,山頂就越冷。在?山頂露營的?人,帳篷就是唯一的?庇佑。你說,如果那些帳篷被風吹走?了,裡面的?人,會不會凍死?】
*
梁煥是請病假離開公司的?。他一刻都無法再呆下去,只想馬上?回去,打開畫冊,再看一遍《重升》。
他恍惚了一路,大腦像是生了鏽,一轉,就會發出一種刺耳的?摩擦聲。
他迫不及待想看到那幅畫,卻又恐懼看到它。這一次終於能看懂了,可看懂以後呢?一切,會變怎樣?
打開門,衝進臥室,拉開抽屜拿出畫冊翻到最後一頁——那片暗淡的?群山,那些鮮亮的?帳篷,又一次呈現在?視框裡。
他連拉出椅子來坐下都忘了,就那麼朝前微傾著上?身,雙臂撐在?寫?字台上?,以垂直俯視的?角度,凝視著《重升》。
這只是個縮小版,不應該比直視原畫更加震撼,但這一次,梁煥卻受到了千斤重的?盾擊
——他第一次發覺,帳篷上?那些鮮亮到極致的?色彩,竟比周圍大面積的?灰暗更加可怖!
它們根本?不是畫面的?點綴,不是冷淡中的?暖意,而是從將死之軀里迸發出的?血液,是一塊透亮的?玻璃沉沉墜地後,飛散的?碎片……
它們鮮亮,卻虛幻,無形又無實,好像是唯一的?遮蔽,在?這冰冷的?世界裡散發著最後的?熱度,可卻更像一個無情的?笑話,吸附上?你全部的?熱情,轉眼乘風而去。
梁煥拼命睜著雙眼盯住它們,眼睛酸澀到浸出淚水都不敢眨一下,可那些帳篷還是他眼皮底下動了起?來!
它們從山崖邊拔地而起?,張牙舞爪,帶著最好的?色彩騰上?雲霄遙遙而去,然後回過頭來,對著山崖邊的?殘留肆意地舞蹈,狂妄地嗤笑!
「呵呵呵——!」「哈哈哈——!」那聲音夾帶著重重回響,將四周圍得水泄不通,整個天地在?剎那間成了一個煉獄的?舞台!
梁煥浸出的?眼淚滴落下去,落到山崖邊那片殘留上?。那裡似乎被留下了什麼,卻在?淚珠的?折射下,怎麼都看不清。
他慌忙用手去擦,但沒用,那裡只有?些不成形的?東西,只看得出一粒粒模糊的?色斑,像蠕蟲一樣在?掙扎……
鮮艷離去,剩下的?,便是一盤崩碎。
《重升》,原來是一場崩碎……
他快窒息了!
冉苒,一別?之後,你去了地獄嗎……
*
梁煥終於閉上?眼,雙目刺痛得久久睜不開。他朝一旁踉蹌地挪了兩步,身子癱軟著靠到書架上?。
那書架是簡易拼裝的?,他靠得魯莽,書架狠狠一斜,幾本?書就掉落到了地上?。他一向愛書如命,此刻卻沒有?力氣去撿,光聽到「啪啪」幾聲,連看都沒看一眼。
這畫是成魔了吧,竟能抽乾人的?精力。他的?手不自覺捂到胸口,仿佛自己被一個大鐵錘狠狠砸中了心臟,血流不止……
沒想到,四年後還能再找到她,更沒想到,找到她,是一件這樣痛的?事!
不知過了多久,褲兜里的?手機震了,這響動把梁煥從萬丈深淵拉回了地面。他如夢初醒般睜開眼睛,拿出手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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