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李鱼双目呆滞,衰颓之气直从眼珠里透将出来,再不复英姿神采,赵月儿更是心惊,只好一遍遍喊道:“鱼弟弟,你到底怎么了,可别吓我啊。”
忽听得李鱼嘴唇微张,虚弱无力说了一句:“我是妖。”
这声音细如蚊呐,只把赵月儿急上加急,急切追问:“鱼弟弟,你说什么啊,我全没有听清楚。”
“我是妖,我是妖,我是妖!这回听清楚了吗!”
李鱼的声音遽然升高,如惊雷震耳欲聋,却再无往日掷地有声的敞亮,只剩下难掩虚弱的狂躁。
赵月儿骇了一跳,没料到李鱼为何突然说这些胡话,只得柔声道:“鱼弟弟,你别激动,慢慢说。到底生了什么?”
却见李鱼一把将赵月儿甩了个跟头,怒气冲冲道:“我是妖,你耳朵聋了吗?再不离开我,小心我吃了你!”
赵月儿从地上抬起脸来,额头上已见鲜血横流,眼角中也现泪光星芒,却只是柔声道:“鱼弟弟,你别激动,慢慢说,我认真在听。”
李鱼苦笑一声:“你到底想听什么?我再说一次,我是妖啊,是一头残忍吃人的狻猊!”
他口中刚说出“狻猊”
二字,忽然心头一跳,身体再度不受控制。
更有赤红色火焰瞬时包裹李鱼身躯,轰然一响,已现出九转狻猊本相,仰头一吼,血盆大口对天狂嚣,震得千百里房屋簌簌抖,窗裂墙颓,盆摔瓦碎。
附近马市当其中,这些凡间骏马怎当得起异兽威压,嘶鸣悲惨,竟在一刹那中全部吓死。一时间尘土飞扬,血液飞溅。
赵月儿黝黑的脸色变得煞白无比,全无人色,那本就在地上的四肢不由自主向后退却,无奈手足瘫软,浑身无力,连一步都是动弹不得。
九转狻猊现出讥嘲之色,只是踏出半步,便将庞大身躯移到赵月儿身侧,九团妖火不住转动,酷热难当,将赵月儿迫出满头大汗。
只见九转狻猊举起一只前爪,作势要往赵月儿挥落。只是一只爪子,已比赵月儿整个人更为巨大。
真到了死路面前,赵月儿反倒没有那般害怕了。她反而将身体一挺,微笑道:“鱼弟弟,你要杀我,我无怨无悔。”
那一只夺命巨爪却忽然放下,更见九转狻猊赤红双眼现出迷茫之色,随即便听狻猊口中传来歉意的声音:“月儿姐,我不是有意吓你,实在是刚刚控制不住……”
狻猊口中的声调,分明与李鱼一般无二!
赵月儿反是一呆,咬住了嘴唇,轻轻道:“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我的鱼弟弟。”
九转狻猊眼珠之中,却现出意兴阑珊之色,随即风平浪静。如同幻梦一般,转瞬间消散了骇人的身躯,只剩下那个疤痕满面的痛苦少年,呆呆站立在街头。
赵月儿头上被热汗侵占,后背被冷汗侵袭,却仿佛全忘了前一刻的恐惧与煎熬,扑到李鱼身旁,询问道:“鱼弟弟,你怎样了?”
李鱼呆滞摇头,轻轻道:“月儿姐,你不怕我这个妖怪吗?”
赵月儿脱口而出,仿佛天经地义:“你是鱼弟弟啊,我为什么要怕你?”
李鱼反而愣住,呆了半晌,惭愧解释道:“先前变成狻猊,我先是无法控制自己身躯,后来见那爪子要伤害你,我一个心急,忽然现已能控制这具躯体,总算没有酿成祸害。”
赵月儿初时还道李鱼神识受损,现在才知道李鱼并没有犯糊涂病,更将一颗心放松下来,笑道:“既然是你的躯体,你自然可以随意控制了。”
李鱼叹气一声,眼神黯然:“为什么你居然毫无惧意?是的,你完全不知道,我刚才活生生吃了二十多个人。”
便将幻阵中身体不受控制,吃下云台山弟子诸事说了。
赵月儿一手托腮,现出思索之状,然后道:“照我看来,一开始你措手不及,无法适应狻猊的身躯,所以控制不了行动。
而现在一段时间,你已完全适应,所以才能在人形和妖形之间随意变换。
如今有了这等强大的妖力,鱼弟弟,你的安全……”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猜想有理,眼底眉梢都是喜意。
李鱼听赵月儿对吃人之事漠不在意,心中只觉一阵难受,当即打断了赵月儿的憧憬:“月儿姐,你真的不在意我吃了人吗?还是害怕我难过,故意避而不谈?”
“这有什么可在意的?”
赵月儿反问道:“他们都是坏人,吃了就吃了。用剑杀人与用嘴杀人,又有什么区别?鱼弟弟,为什么你这般耿耿于怀?”
李鱼痛苦道:“若是刚才我能控制妖躯,我绝不会将他们吃入肚中。那一刻,我真正体会到异类两个字的沉重。
那残忍的场面你没有看到,而那种痛苦,我想你永远也不无法明白。”
“鱼弟弟,你一向洒脱,一向决断,怎么今天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你是妖没错,但也没有什么不同啊。
你看了那么多书,难道不知道田螺姑娘的故事?她是一只田螺妖,为了报答人的恩情,而成为了凡间的好媳妇。
还有那妖虎王,感慨陈县县令为官不正,将县令头颅咬下,赢得满县百姓赞誉。
还有西明山上的仙鸿观,据说全部都是天鹅妖,也没见别人有什么介怀啊。”
赵月儿见李鱼依旧愁眉紧锁,又好气又好笑,跺脚道:“人有好人与坏人,妖有好妖与坏妖,只是一个身份而已。
连孔老夫子也说有教无类,先前鱼弟弟跟我说容貌不足为凭,那份自信意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