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赵月儿不知进退,竟敢在音律之道上叫阵,楚晚晴不由得怒意更盛,眼中寒芒迸现,手上节奏亦随之加快。
这一曲《恩威令》也因此吹得愈迅快,犹如铜丸走坂,骏马注坡,较之惩戒李鱼之时,更显慎重忌惮。
另一边赵月儿无意与楚晚晴争锋,只欲将李鱼救出苦海,眼见李鱼半梦半醒,心知自己的曲声果然有所效用,抵死抗下畏惧,一声声皆是心底虔诚祈愿:“只要鱼弟弟能够脱险,我就是死了也甘心!”
她先前被李鱼打晕,又因洞内真气震荡而惊醒,犹在眷念李鱼怀抱的温热,便已惊闻楚晚晴箫声的可怖。
赵月儿出身于仙音宗,从小接受宗门灌输。魔音宗于她而言,可说是最熟悉又最陌生的仇敌。
只是一刹那,她已然知道楚晚晴乃是魔音宗的巨擘,已然知道自己的微末之技不啻班门弄斧,却依然愿意冒险一试。
对于李鱼的关切,好比一股激荡暖流,将她全身冰冷的血液变为冰凉。
冰冷与冰凉看似相同,其实大不一样。冰冷的心全然麻木,而冰凉的心犹有希冀。
哪怕是空相思,哪怕是枉凝眉,终究还肯为了那一个情字倾尽所有,万死不辞。
没有曲谱的曲子随着竹叶的轻颤而轻轻流淌在山洞中,并不漂亮的眼眸痴痴望着李鱼,诉一段早已埋葬的衷肠。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如果我死了,鱼弟弟,你会想念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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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你不会有一丁点儿想念我,鱼弟弟,我也一样要救你。”
“我死皮烂脸在鱼弟弟身边,从来都是个累赘。而今天,我终于等到了自己生命的意义。”
似是命中注定,似是久盼此时,吹奏着无名曲的赵月儿,将身上寒意渐渐驱除,暖风相惜,柳丝纠缠,只剩那断肠而又醉人的温柔。
楚晚晴竭尽所能,亦无法击溃这柔弱笛声,心中越惊疑震撼,终是忍耐不得,按住箫管,移开嘴唇,脱口问道:“你不是仙音宗的人!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魔音宗与仙音宗本是一家,都以乐律为指归,但两派修炼方式大相径庭。
魔音宗以蛊惑人心为要,乐曲本身不带真气,却能让人陷入幻境,无法自拔。而仙音宗则以音波聚气为要,乐曲成为真气,乐声成为武器,无形无质,让人难以抵御。
楚晚晴身为魔音宗主,早已分辨出赵月儿的笛声并非仙音宗那般以乐伤人,而更接近于魔音宗操控人心的手笔。
可偏偏魔音宗中无一人有此功力!
楚晚晴想不出还有谁能在乐音上抵御自己的魔音攻势!
这丑女子籍籍无名,身世来历皆是谜团,叫楚晚晴心内惊涛骇浪,万般猜疑,不得不出口相询。
赵月儿恍如未闻,只是用心吹奏,双眸流转回望,皆在李鱼身上。
只是一霎箫声停歇,楚晚晴神识一晃,眼前忽现大雪纷飞景象。
鹅毛般大雪,白茫茫大地,破旧一草屋,丑陋一女子。
明明是衰落凄冷之景,楚晚晴却感觉不到一丝寒意。她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如在春风里。
那个丑陋女子倚门而望,不知是等待风雪归人,还是在送别天涯良人。
丑陋女子的眼中确实流露着一丝悲伤,但她的嘴唇上却是甘之如饴的笑。
不管是等待还是送别,情到深处,虽苦亦甜。委屈如冰雪,终究敌不过情燃海枯石烂的暖意。
楚晚晴浑身大震,心知已被带入这丑女子的笛声幻境,当即长啸一声,“掠心魔音”
冲天而起,将雪天撕开一丝裂缝,神识急遁,回归到真实人间。
她丝毫不敢耽搁,急忙催动紫晶箫,将《恩威令》箫声延续,定要与笛声一争高下。
一时间,山洞之内,仿佛只剩下了箫声与笛声,各自演奏,偏又互为牵制。双方你争我斗,纠缠之间,势如骑虎,谁都无法单独停下。
箫声犹如一位威风凛凛的天帝,仓促面临挑衅,有些措手不及,却到底处变不惊,雷霆震怒,恩威并施,欲要平乱弥兵,谋一个永庆升平。
笛声犹如一位弱不禁风的少女,无力应对锋芒,有些衣单食薄,却仍是纠缠不休,柔情款款,之死靡它,欲要水滴石穿,求一个无怨无悔。
也不知过了多久,渐渐只觉箫声越来若弱,随即山洞之内只听到笛声,再没有箫声了。
楚晚晴虽然还在吹奏,但从紫晶箫中流淌出来的绝非是箫声,绝非是《恩威令》,而是赵月儿口中不知名的乐曲。
“咔嚓!”
又过半晌,紫晶箫再无法承受震惊和恐惧,溃不成军,突兀断为两截,再无半分趾高气扬的派头。
“紫箫已断,鱼弟弟总算可以脱离险境了。”
赵月儿苦苦支撑的意志随之松懈,软倒在地上,大口喘气不停。
楚晚晴却是面色灰败,神识与心脉一同受损,口中狂喷鲜血,身体不由自主歪倒在地上。
她万般不可置信,却只能承认失败:“我心神重创,无力再战了。想不到我聚精会神,全力施为,却还是被这女人的笛声牵引了心神。”
眼见李鱼即将神智清醒,楚晚晴当机立断,对赵月儿冷笑道:“呵,刚不可久,柔不可守。你纵然赢了我,却也油尽灯枯,再无生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