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铺先生却不愿意罢休:还正是因为对方是个小哥儿,才格外憋屈!他竟连一个哥儿也辖制不住了,让他在店里失了脸面:“你信那东西是他的?就算不是他偷的,也必然有别的来历!万一他手里还有别的东西呢?”
这话倒让掌柜的心中一动,他虽懒得和一个哥儿置气,但若是盯着沈青有更大的利益可得,倒是不妨试试。就算最后没有,只是费些人力,也亏不了什么。
可若真让他猜对了……掌柜的眼中闪过精光,吩咐道:“好在像他说的,那样相貌的哥儿确实不多见。让街面上的人留着点心,再遇见给我把人盯住了,看看他家是哪儿的。”
若真像他说的是家里给准备的嫁妆还则罢了,倘若东西另有来历……凭这哥儿再硬气,他们也有法子让他把东西吐出来!
而此时,被当铺几l人惦记上了的沈青,也已经想到了应对的法子。
估衣铺子里,沈青选了两件七八成新的好料子外衫,都是苗氏合穿的尺寸,老板娘坐在一旁嗑着瓜子,不禁夸赞道:“你这哥儿眼光倒是好!这批衣服都是刚送到我这里来的,收拾得干干净净,原是县丞老爷家里的下人换下来的旧衣服。别看是府里下人穿的,都是好料子、好做工!”
大户人家的下人,每季都有做新衣服的分例。得了新的,有些人便偷偷把
()往年的旧衣拿去卖了换钱。沈青看中的这两件还是管事媳妇换下来的,一件绀青色葛布面儿的,一件黛紫色粗棉布的,都是挺阔又耐磨的好料子。棉布那件还夹了薄薄一层棉花,拿不同颜色的布料滚了边,瞧着就比普通人家穿得精致,关键还便宜!()
这年头衣裳布料都是硬通货,家里日子过不下去了,便拿两身衣服去当了是常事,因此也滋生了一个行当:卖估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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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说沈青此时所在的这一条街,全都是做估衣生意的。好些的有个铺面,差点的就摆个摊子,摊主站在旁边吆喝。如今入冬近年关,有人怕冷需要添件厚衣裳;有人过年买不起新衣,买件估衣也不错;有人连置办年货的钱也凑不出,只能来卖几l件衣裳过年……有买有卖,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的热闹。
沈青也觉得这两件很好。虽是估衣,却不知道比他和苗氏的衣裳好多少倍:他们在老沈家的时候,多少年没穿过新衣,都是拾别人的破衣服,补了又补、拼了又拼。
若真做两件新的,也不是做不起,只是忽然乍富,难免让村里人看见议论几l句:怎么日子艰难的母子两个,忽然就阔起来了?又生出许多麻烦来。
当下便让老板娘将这两件给包起来,又翻找着自己能穿的。
他身量比一般汉子还高些,通常哥儿穿的衣服比在身上短好大一截,老板娘看着也挺为难,帮着翻找起来:“怕是没有你能穿的尺寸呢,”
她打量着沈青的个头,翻出几l件汉子穿的衣服来:“要不你拿这样的,回家自己改改?”
哥儿和汉子的衣服款式是不一样的。汉子可以穿短褐,哥儿的衣服就要像女子一样,上衣长到大腿、膝盖的位置,把腰臀宽宽大大的遮住了,不能贴着身体露出曲线来。否则就是不知羞耻、勾引汉子,便是最穷的人家,也不敢省那二尺布料。
因此老板娘拿的也不是短打,而是几l件长衫道袍。
沈青原就有这个打算,老板娘主动提及,倒省的他自己找借口。接过一件豆绿色的道袍往身上一披,让老板娘都眼前一亮:若不是眉间那颗孕痣,这身量这样貌,活脱脱一个俊俏的书生郎!
“好看!真好看!”
老板娘赞叹道,美中不足的,就是沈青从前总干农活儿,肤色晒得有些黑,和豆绿色不大相衬。又翻出一件靛蓝色的葛布长衫递给沈青:“你试试这个,这个颜色衬得你白!”
沈青却不想再买葛布的,而是看上了一件六七成新,宝蓝色的茧绸直身。
“这件可不便宜,”
老板娘好心提醒了一句。茧绸是柞蚕丝织成的绸,虽比不上桑蚕丝的,可那也是绸!这衣裳是一个赌红了眼的败家子拿来典卖的,原本家中也是颇有资产,因此这衣裳用料、做工都十分不错,染的颜色也正。价格要八钱银子:还是因为这衣服只有六七成新,若是要做身新的茧绸,二两银子都下不来!
而沈青此刻还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服,买上几l件细布估衣倒还罢了,这茧绸的衣服实不像沈青消费得起的。
沈青摸着茧绸的面料,
()他还从未穿过绸的衣服,连摸也难得摸几l次。小时候跟着苗氏去过布庄,若是偷偷摸几l下,是会被伙计讲究的。实在觉得不错,便问老板娘:“这件要多少钱?”
倒不是沈青不孝顺,只给苗氏买棉布的衣服,却给自己买绸子,而是他有自己的计划与考量!
若这街面上都是先敬罗衣后敬人,他穿着破旧便认为珠宝是他偷来的,那他穿着富贵些,拿出珠宝来是不是就比较合理了?
倘若这个世上的人总是看不起哥儿,觉得哥儿好欺负、可以欺负,那么他穿上汉子的衣服,平常以汉子的身份在外行走,会不会让人不再敢随便欺负自己?
反正他这个身量外形,便是扮成汉子,别人也认不出来!
沈青想起自己在另一个世界,从宋开霁那里换来的一身“奇装异服”
。倘若他在那个世界可以穿别的衣服来伪装自己,在县城又为什么不可以?
在外的身份都是自己给的!沈青虽然没有听说过这句话,却无师自通的想透了这个道理。
这件绸子衣服沈青便觉得很好:就是这样半新不旧的才好,既显得家境殷实,又不至于太奢华;既不容易被人小看了去,又不必簇新的衣衫打眼,沈青十分满意。
老板娘又看了看沈青选的其他几l件衣服:“单这件就要八钱银子,你一起拿了可以给你算便宜些,这两件女人衣服,加上那豆绿的道袍,四件你一起拿一两银子吧。”
怕沈青买不起窘迫,又指了指之前选的三件:“若只这些,便三钱银子就够。”
沈青暗暗松了口气,老板娘那话说的,他还以为得多贵呢。要是从前,八钱银子买衣服他是做梦都不敢想,如今却也不算什么了。沈青摸出那块三两重的碎银子递给老板娘:“这几l件都一起给我包起来。”
老板娘没想到沈青穿得挺破,倒是个手头有钱的。她可不像当铺的人好奇心那么重,会去探究客人的钱是哪儿来的,只单纯为自家做成了这样大的一笔买卖而感到欢喜。
她上手十分利索的把沈青选好的衣裳给包了起来,又拿出夹剪和戥子来称银子。
街面上的店铺,家家都有夹剪和戥子。客人拿了大锭的银子花销,一般来说店家并不会把自己家的碎银子拿出来找零,而是直接用夹剪将大块的银子破开,花销多少便剪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