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梧离开之后,幽冥冰宫的夜晚一如既往地阴沉森冷、凛冽刺骨。
夜深了,闻人禀也回到幽冥殿的卧室安歇下来,他的睡眠质量向来不大好,也因此养成了一副喜怒无常的性子,素来不喜夜寐之时身侧有人伺候。
静夜是他一个人的独处时光。
哪怕是子书对此有些放心不下,也只敢派人在卧室门口远远地盯着屋内的灯火,不容许发出半点声音,倘若有什么不对劲,自然有人会立刻来寻他。
幽冥冰宫的侍从早已练就了那一双火眼金睛,仅凭那幽暗的光影,也能大致判断出来闻人禀今日睡得如何。
而今日,显然是非常地不如何。
将将一个时辰过去,闻人禀的屋内骤然灯火通明,瞬间惊醒了有些昏昏欲睡的侍从,而随后传来的“哐哐”
砸东西的巨大声响
值夜的侍从指甲抠在大柱之上,小心肝也随着屋内的异动惊得一颤一颤,死命压低声音冲着旁边的人,“快!快着人去请子书大人过来。”
子书着急上火地赶来之时,正正好撞破一个巨大铜首在半空飞起将整扇大门砸个稀烂。
子书唬了一跳,主子也好多年没有发这么大的脾气了,依旧威力如斯啊!
咬了咬牙,子书不顾自身安危,还是打算要进去。
闻人禀作为整个幽冥冰宫的掌控者,年幼便继承了无上的力量,可正是因为过犹不及,当初传承
的时候出了差错,导致主子身患有疾。
经此一役后,闻人禀本就不算外向的性子更加冷沉下来,再加上宿夜难眠,脾气愈发暴戾,有的时候没轻没重甚至会伤到自己。
近些年因为……倒是好了许多,想不到今日不知怎的又发作起来。
子书方要不顾一切地闯进去,就于门口看见闻人禀双手撑坐在床上,黑袍凌乱,额角甚至还有濡湿的汗,低垂着头,长发遮掩住了他的表情,但是声音却十分清晰阴郁,“不许进来。”
子书心头一怵,主子这副无助脆弱的样子,像极了他当初得知自己不良于行的时候。
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闻人禀神情冷漠地看着这满地的狼藉,既不允许来人打扫,自己也是默不作声,恍惚间有些失神。
子书或许以为他今日发这一场脾气是因为睡得不好,往常他的却难以入眠,也因此不甚其扰。
可今日不是。
不知是什么缘故,今日他却早早地入了眠,一场大梦。
闻人禀从梦中猛然惊醒,在那梦里,时梧就如同今日那大片大片从半空中坠落的萤火虫一样,死了。
悄无声息地躺在地上没有半分呼吸,再也不会动,不会笑,不会做好吃的,更不会讲有趣的故事。
闻人禀的指甲嵌进掌心,嘴巴抿得死紧,脸上明暗幽光不定。
一直以来,他都知道时梧想要离开,似乎是从第二次出逃失败开始,她便对于想要离开的企图
不再加以掩饰,明目张胆起来。
她的那些故事,无论是鬼怪志异也好,江湖传说也罢,故事的皮下面不过是换着法子在渲染着外面世界的精彩,和相比之下,这里到底有多么地无聊、乏味、一成不变。
他并不是完全不明白,只是假装听不懂。
闻人禀僵硬着指节抚上这双没有知觉的腿,他不喜欢出去,外面的世界有多么地精彩,就愈发地显现他的可怜可悲,身陷囹圄。
他出不去,他也不想放她出去。
闻人禀冷着脸想,想到这件事他心里就不舒服,为什么要放?
在这幽冥冰宫里,所有人都敬他畏他,敬他如鬼神,畏他如魔物,唯独时梧这不知哪里来的异端,不知天高地厚。
她是鲜活的,虽然她在自己面前一惯虚伪得要命。
可是他能看穿,在那层虚伪的表面下是一颗鲜活的会跳动的心脏。
她,是真正地活着。
这十年间,时梧总是惹他生气,尤其是近两年更为尤甚。
他这样的人向来是不把人命放在眼里,可是无论他再怎么生气的时候,也从未想过就这么杀了她。
可偏偏,她在他的梦里死了一回。
思及此,闻人禀的脸色布满阴霾,是否……该让她离开呢?
***
不提闻人禀那边如何,时梧这厢也睡得并不安稳,压了压自己耳背后的凹处,一阵疼痛传来。
时梧好好疏通了一会,她也是火气有点旺盛。
时梧默默给自己倒了一杯蜂蜜水
,结了晶的正宗冬藏蜜,最为清火不过。
一杯蜂蜜水还没下肚,门口就“梆梆”
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御子书,直接进。”
时梧拖长音调,一脸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