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梧正要踏进后厨,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争执的声音,其中一个男声尤为愤怒响亮,夹杂着“凭什么”
、“毛孩子”
之类的话语,整得上好的轻衬纸糊的纱窗都抖了几抖。
时梧哂笑,半步未停,径直而入。既不生气也不委屈,人不知而不愠,别人因为不了解你而产生的偏见又跟你有什么关系,不是多重要的人。
争执的声音在时梧自然地踏入屋内后戛然而止,众人皆是有些不自在地偏了偏头,躲开了视线。除了一个皮肤黝黑,肌肉虬硕的健壮男子,此时正瞪大了铜铃一般的眼睛对她怒视而向,张开大嘴准备开喷。
时梧甚至能看见空气中的唾沫星子,默默后退半步。
此时掌柜的正好紧跟着进来,一感受到现场紧张的气氛就有了几分明悟,再看这脾气最为暴躁的大师傅小山一样地怼在时梧面前,心顿时跳空了一拍,立即高声斥责,“仇琥,不得无礼,还不退下!”
这仇琥也真是的,脾气这样冲,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怎么死都不知道!他怎么不看看旁边的人,可有出头的?一根筋!
仇琥闻言不甘心地看了掌柜一眼,闷闷地甩手大步离开了后厨,虽然心里极为不服气,可是他素来敬重掌柜的,自然也不会在众人面前下他脸面,只好自己闷声忍了这口气。
掌柜的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挤出一抹
笑,对着其中一个方向说,“姚番啊,厨艺的事我是外行,校考的方式你好好说道说道,说仔细些。”
半天没有人回应,才复又艰难地接了一句,“都应该准备好了吧?”
话语中的惊疑不定让时梧闷笑了一声。
人群这才让开,露出一名削瘦的男子,满是书卷气,正聚精会神地给包子打着褶。原来前头无论是垒灶还是众人吵闹,这位师傅皆当做若无其事一般,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甚至掌柜叫他,也一时没有听到。
这是个厨痴啊。
掌柜的拧了拧眉,这一个两个的怎么回事,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姚番,我在跟你说话呢,你听到没。”
姚番乍一听到自己的名字,懵了一瞬,才从那种仿若无人的境地里被甩出来,手头停顿上这一秒,续上的褶子就不会再完美地均匀了。
姚番忍不住叹口气,惋惜地看了一眼手中的包子,自言自语道,“还是心不够静啊。”
时梧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这还要怎么静,你上司都被你无视个了彻底。这风祁酒家也真是有意思,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倒是愿意受管束;看起来脾气温吞像个老好人,反而自己有主意极了,带着一种什么都不在意的漠然。
姚番的目光慢吞吞地向下扫到时梧,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包子,悠悠地,“那就给包子打个褶吧。”
“扑哧。”
这种一看就知道临时得不能再临时的考
题,再配上掌柜的黑脸,旁边隐忍传来的笑声,时梧一时也有些绷不住,真他娘是个人才。
眼看气氛极其尴尬,时梧走到案板旁,“成啊,那我就来打个花褶。”
面点也是一门学问,在面点比赛中,对于包子的花褶也是有着明确的规定,必须是15个15个花褶以上,因为15个以上的褶能够让包子变得饱满许多,更加美观。
时梧做包子都是随心而为,规矩的15褶可以,18褶也成,偶尔兴致来了也会做成32褶,只要手速均匀利落,封口封得漂亮那都是好包子。
只是这个师傅,想要看到什么呢?手速、均匀、或是越多褶越好?
时梧目光垂在案板之上那个尚未完成收口的半成品,已经超过20褶了……
时梧迟迟没有动作,也在众人的意料之中,许是没有接触过面点,好面子接下了却还是犯难。
掌柜的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这才有精神不着痕迹地瞪了眼恍若无事、神游太虚中的姚番,手艺一向出众,人却是个实打实的木头,今后重要的事情可不能交到他手里。
正当众人以为尘埃落定之时,时梧动作了。
姚番的注意力回神,眯了眯眼睛,她没有去拿案板上的面团,拿起了自己刚才打褶的包子?她想做什么?
时梧用掌心捧起这个半成品小包子,仔细观察,这位姚师傅手里是有功夫的,每个褶子之间仿佛是拿尺子量出来一般,
分毫不差,顶部逆时针角度细微的倾斜都仿佛如出一辙,可惜断的地方略微扯出了一点儿面皮,破坏了这一丝不苟的美感。
时梧伸出拇指,如同在抚摸情人的脸庞一样,温柔细致地轻蹭轻捏着面皮,将秃噜的这一点小心地复原回它原来的位置。
姚番一下捏紧了拳头,她是想……
将这个被废弃的包子复原!
真是何其自大,姚番嘴角带有一丝哂笑,现在的孩子还没学会走,就想着上天了。
时梧复原好面皮,左手变换姿势为握,右手轻轻地捏住面皮成一个细微的倾斜角,顺势将其往上提拉,食指和拇指灵巧地上下翻飞,不过眨眼间就完成了四五个褶,又眨眼间到达了第三十二个褶,捏住所有的褶子边,完美收口不留一丝缝隙,形成一个漂亮的圆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