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此而已。
当我用俯视的眼神去形容昼神幸郎,我便开始重新审视这个答案,我开始猜测他行为背后的意图、需要和感受假设愤怒的本质是一种期待,而昼神幸郎没有愤怒,意味着他其实并不如他口中说的那样期待我开心地奚落他。那么,昼神幸郎将他的往事的一角告诉我,是想「交换」吗
就算猜测无误,也不意味着我有义务满足对方。我没想去看昼神幸郎的伤口是一回事;昼神幸郎冷酷地表示我见不到是另一回事。他已经痊愈了吗还是单纯地在宣称绝不给我看昼神幸郎给出的信息少得可怜。吝啬鬼。
我不和吝啬鬼进行「交换」。
吝啬鬼通常在行为和语言上表现得都不大方。星海光来升上后的次比赛,我去看了,由此见到了他幸福的泪水。也许有遗憾,但那肯定是幸福的,毫无疑问。面对这种比自然之壮美更令人感动、至少应该更令星海光来的朋友感动的场景,昼神幸郎竟然有闲心来找我、对我说
“看到了吗”
他希望我见到什么呢
“光来君。他是个人。凡人。”
原来如此。
也许我有必要重申,我真的不信神佛鬼怪。正因为星海光来是实实在在的人,我才会为他能做到我的人力所不能及的事而心折。但彼时乍一破冰,我不想落了下乘“这只能说明你不是信众。”
“你这辈子只和信众交朋友吗”
“第一,我讨厌同类身为凡人的信徒。”
不是佛庵,不是教堂,我们,两个凡人,竟然在充满汗水气味的地方谈论这种东西,实在可笑,“第二,我和你不是朋友。”
“是吗。”
昼神幸郎抬头望了望天,又望了望我,“那我还是当一当吧,信徒。”
“哈”
我是不说重话的。越强调什么越说明破例不止一次。此类矛盾就像我直呼人姓氏但句式会用敬语形。
“被讨厌也比被无视好吧。”
“你这样说会让人误解的。”
“神同学,你是人吗”
昼神幸郎在取笑我的姓氏是在取笑吗
人,幼年、壮年、老年形态不一,黎明四足匍匐、中午双脚直立、暮色苍茫时用三条腿踽踽而行。无论是将来或者过去,我们都是那三重形状的生物那么,在幼年和壮年期之间的我们算什么呢属于我们的时间是否只有夜晚为了成人,我们是否必须砍去两足、经历舍弃肢体的阵痛阵痛。有什么好痛苦的呢并没有什么特别沮丧的时刻,逐渐失明就像夏日的黄昏徐徐降临。
我是「人」吗。另一重斯芬克斯之谜。如果让昼神幸郎解开,我会为这位新时代的俄狄浦斯的凝视跳崖而死吗跳崖。如果是跳崖的话,此身的家人还能免于赔偿金之苦,应当不至于被视为一种威胁
对我没有愤怒的昼神幸郎毕竟不是莫罗画中的人物,也没有为难我的久久不能作答。在我和昼神幸郎约定接吻的那个夏日黄昏,我等到了镜子里流出的另一张脸眨眼、我以为愈昏暗的视力再也见不到的眨眼。这张脸继续问道“你讨厌我吗”
昼神幸郎指的究竟是我之前的原话“被讨厌的是你”
,还是“讨厌同类”
的那个讨厌,抑或是喜欢的反义词。随便了,读起来都一样不是吗。
对昼神幸郎的感情复杂得我自己说不清。说不清乃是常事。我的不断问就是因为我总想去问个明白。谁不想要个答案呢关于答案,我有时觉得自己必须得到,有时又觉得失去也无妨。想法本就不一定非得有个出处,一阵风都能成为始作俑者。于是,我以眨眼向眨眼致意,以情欲回敬情欲“接个吻吧,昼神君。”
这样至少能分辨出我们的身体是否有在讨厌对方了。
敬称,但句式是普通形。
我依然不尊敬昼神幸郎。他想让我的特殊化为他的特殊,想让星海光来变得对我来说不再那么特殊,而我选择,让他加入,成为特殊中的一部分。
惊讶难以伪装,无论是想在不惊讶时看起来惊讶,还是想在惊讶时看起来不惊讶。昼神幸郎是后者“在这里”
“当然不了。”
这人没有果断拒绝,我由此确信看到的欲念不是错觉。
说到底,性冲动的产生本就没有道理。高一时,我并不打算对它追根溯源。我不曾想过它背后可能存在怎样的别样故事。我做的仅仅是从他人眼睛的反射中认识自己,把接收到的东西再投射出去。昼神幸郎看我,我就看他;他想对我做什么,我就想对他做什么。
眼睛与眼睛碰在一起,嘴唇和嘴唇碰在一起,二者有何不同呢。吻之所以特别,不就在于你能把另一个人的一部分含一会儿、再吞下去吗从口腔滑进喉咙,从喉口进入腹部,再通过血管散布到全身其他部位。一个从头到脚麻木的人被巨大的柔软之物簇拥真的是柔软的吗昼神幸郎的身体里难道没有隐藏着更奇怪的生物,比如,秋天山坳里的鹿,进入繁殖季的野猪,或者其他更加凶猛的野兽
2o11年的夏天,野兽提前进入了森林。
他先磨了磨爪。
“叫幸郎试试呢我家有五个昼神。”
「幸郎って言ったら」
谁管昼神家啊。接过吻而已的关系,难道我会认识昼神幸郎的家人吗这种包含了未来的说法,从高中生嘴里说出来太荒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