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的残月相比,一切都有了不同。
她想起自己入宫见蛇王的初衷。
如今,也算是完成了始愿。
被陌奚牵着,茯芍游下了长长的玉阶,冷白的阶梯上铺着厚软的红毯。
目光所及,彩灯玲珑,红绸遍结。
宫中侍者皆穿上了彩衣,有意无意的,都带了点笑意。
阴冷肃穆的蛇宫从未如此热闹鲜活。
一艘红舫停在阶下,舫上暖灯通透,三头鸾鸟衔缰俯卧于地,羽上燃着熛明烈火。
红舫周遭排列着八艘红色卫舰,王与后登入舫内,鸾鸟高鸣,火翅舒展而翀,舫舟浮空,九艘卫舰随之而起。
他们向城外飞去,每过一里,便有九艘卫舰浮起跟行。一切都井然有序,仿佛提前演练了无数遍。
驶至城中,九十八艘红色的军舰霸占了苍穹,如明烈的红火席卷掠过,将天幕烧得通红。
城中街道皆铺红毯,大街小巷交织成网,自高空俯瞰,整座蛇城如心脏般鼓动着,血管密布。
如人类大婚时放炮宣告一般,三头烈焰鸾鸟时时嘶鸣,啸唳九天、洞穿城郭,所到之处,众妖皆俯参拜,无有不从。
大典的祭台设立在城西,是整个蛇城距离盛月最近的地方。
祭台以青铜打造,长宽九丈三尺,四方端正。茯芍在这里见到了丹樱。
不止是丹樱,卫戕、血雀以及所有冠有品级的官员、贵族都静默地立在祭台下方。
百名礼官位列两旁,等候着王、后到场。
茯芍被陌奚扶着,从红舫下来,立定之后,震撼地看着眼前的祭台。
崭新的青铜泛着冰冷的金色,墀上刻着千蛇交尾春宴图,说是春宴,可没有半分春意,纠结缠绕着千条细蛇张着蛇口,露出冷戾的獠牙,在青铜的光泽里只余肃杀。
茯芍随陌奚并肩而行,前面四列、八名礼官将他们引至台上。
初冬夜里的青铜把她冻了一下,参礼者不少,周遭却很静,只有极远的地方传来微弱的虫鸣。
台下众妖垂手而立,连呼吸都极尽清浅,没有一个敢打破这份岑寂。
青铜台上放置了三尊大鼎,当茯芍登至台顶、站至青铜鼎中央时,三尊大鼎骤然窜起明火。
炽亮的火焰一起,倏有恢弘的号角声自前方传来。
在红舫之后,两列军士举丈长兽角而鸣,雄浑巍峨的号声顿时为此间赋予了肃穆宏大的气氛。
茯芍有些茫然无措,她从未结过婚,陌生的场景、陌生的声音使她好奇又警惕。
陌奚注意到
了她的紧张,揽住她的腰肢,偏头覆在她耳畔询问:“要停么?”
茯芍连连摇头,吐着信来回打量四周。
她只是紧张,并非恐惧,头一回成婚,她想好好看完所有流程。
长角如梐枑,在半空交叉,浑厚的号声中有铃声响起。
穿着羽衣、戴着蛇面具的祭祀从角下走来,他们排成一列,手脚戴铃,脖挂鸟羽兽齿,一手摇经幢,一手晃串铃,开合忭跃着向前,为台上的新人跳祈福古舞。
七名祭祀穿过号角,行至台前空地上,口中唱着古老的咒术,围成一圈,忭动转替。
突然,七妖自腰间拔出弯曲的骨刀,猛地划开自己的右臂。
鲜血流落,甫一落地,便如细蛇一般朝着中央游去。
七道血路汇集一处,凝结团聚后,又向外蔓延,慢慢形成了一副繁复的血纹。
台上礼官上前,托着两顶铜樽来到陌奚茯芍之间。
放置铜樽的盘上,还有一把秘银匕。
陌奚执起匕,割开食指,将血滴入其中一只酒樽当中,随后将匕反递给茯芍,茯芍亦步亦趋照做。
血滴在酒液中化开,礼官躬身,将两杯酒端至台下,交给穿着最为綝纚的大祭祀。
祭祀恭敬地双手举樽,小心地往血纹中间依次滴入少许酒液,再将两杯酒放回礼官手中的托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