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灵山山腰那处的山洞里正有一株花草无风招展,纤细的茎叶呈现着苍白的绿色,周遭泛着点点莹光,还未开花便叫人莫名感到一股佛性,似是飘然而来又飘然而去,半分都抓不住。
阵阵诵经声从山顶上传来,千千万万的菩萨罗汉双手合十虔诚的参拜着如来。用心至诚,无一人睁眼走神。
可往日听起来引人入胜的佛理此时却半点不过脑子,地藏木然的转着手里的佛珠,脑海里不停回想着一个场景。
一个颇为美貌的女子散着头发卧在他膝上同他说:“我有了身子。”
他能感到女子的喜悦和温柔,还能听见一声声清脆的铃声,他自己心里也是高兴的,凑近那女子的脸就是一阵耳鬓厮磨。
呼吸相闻,气息纠缠,怀里是温香软玉,身下是青丝三千,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那我们成亲吧,你可愿意嫁我?”
女子羞红了脸,推着他的胸口低头答道:“我心悦你,为何不愿?”
地藏不记得自己有过什么切肤之爱,以为只是自己做的一个梦,便想细细去瞧这女子眉眼,却只看见诡异的模糊一片,什么也分辨不出来。
他动了灵识去看,周围的一切却顷刻间化作了泡影,他慌了手脚去抓那女子,却什么也抓不住,只留了一句话在回荡在他的记忆里。
我陪他这一生,亲手送他轮回,往后便剜情断爱,孤身到死。
地藏瞳孔放大,喉中
一股腥甜,转着佛珠的手猛然停下,骨节泛白。
此处是雷音寺,乃西天极乐之地;自己是佛门菩萨,乃六根清净之人,缘何会有此等幻像?
那女子又是谁?莫不是他去泺梁体验浊世苦楚的时候惹了什么情债,私定了终身?不然为何得那女子这般死心塌地?
想到这他便更加愕然了,人间的事他不应该记得,可刚刚的场景真实的让人害怕,根本不像是梦。
他的思绪逐渐飘远,离开了论道会,离开了灵山;他的眼前逐渐模糊,不见了满堂神佛,不见了如来慈悲。
他突然想回去,想马上回泺梁,想去见那女子穿大红嫁衣,笑意灼灼的嫁给他的样子!
没有人注意到地藏菩萨的失神和反常,他们都专注的做着自己手底下的事,口里念着自己该念的经,心里辩着自己的道理,打着自己的算计。
等地藏又是秦北的时候,已经是定统三年了,千秋殿早已人去楼空,连花都不再开了。可他膝下已经得了一位皇子,一位公主,身边还有三个待产的嫔妃。
独独没有那个女子。
他屏退左右找了吉恩来问,却是得到明月夫人早在两年前便离开了,什么也没留下的结局。
说话的时候吉恩还吞吞吐吐的不知道有些话该不该说。但在抬头瞧见秦北抿着的嘴唇和骤然阴骛的眼神时还是开口说了。
“陛下以往是最敬重爱护夫人的,可奴也不明白陛下为何在允了
夫人,让夫人有了身子之后又不给夫人位份。还,还另立皇后,收了三宫六院,再也没有去看望过夫人。”
吉恩私下里去过千秋殿,以为夫人只是跟陛下闹了别扭,同往日一样调和调和也就过去了,可没想到一切都变了。
她就这样走了,带着秦北和她的孩子,再也没了踪迹可寻。
地藏本没有与她的回忆,不知道自己惹了她相思,可偏偏在论道会上想起来,现下回了泺梁,相处的点滴越发清晰,言语的交互和身体的碰撞细腻无比,可一幕幕闪过,却少了些重要的东西。
“夫人名姓为何?”
吉恩先是诧异,夫人的名讳陛下竟不知道?随即里里外外想了个底儿掉,发现自己竟也没有一点印象,惶恐的叩头答道:“奴才不知,只知道夫人封号明月。”
这个明月夫人他爱了,谋了,求了将近十年,而今一朝分离,竟是连名字都不知道,只留了个明月的封号。
心上像破了个大洞,冷风呼呼的灌进来,直吹的他魂儿都没了。
这便是男女情爱么?秦北无言,半晌他麻木的站起身来,独身去了千秋殿。
一进门就瞧见那棵倒了的桃树,他一个恍惚,仿佛看见自己蹲在树下去捡拾那些落下的桃花,一年又一年,由孩童长成少年,再由少年长成男子。
而那个女子总是在堂内的白玉案上支着脑袋看着他,看似稀松平常,眼底却带着化不开的笑意。
脸上凉凉的,抬手竟抹了一把泪,沾湿了衣袖。
他在那半截树桩前停下来,一步都不敢再往里去了。
不敢去触摸那个女子用过的东西,不敢去回忆那些过去的点滴,不敢想起他们立下的誓言。
他为什么要去参加那个劳什子论道会?为什么不能安顿完她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