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盈袖貌美,身段窈窕,艳丽远胜六宫之人,又不知道用什么法子套住了先皇的一颗心,霎时间荣宠泼天,无人得以与之比肩。据说即便是当今的钱贵妃圣眷优渥之时也难及韩盈袖当年三分。
先皇为了她常来后宫,只是独宠于她,再不曾昭幸旁人。
可原本好好的一段梨花海棠的千古佳话,愣是落得了个身死黄泉,相思与君绝的下场。
许是颐指气使和金玉环佩迷了深情几许,那韩盈袖后来贪得无厌,身下虽无子嗣却胆敢肖想凤位,仗着先皇娇纵日益跋扈。再加上当时的皇后贤良淑德,处处忍让,却反而助长了她的气焰。她竟痴心妄想着要先皇遣散三宫六院,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聘她为妻,可皇室怎么可能做到这一点?她便日日闹着不得消停,甚至还残害后宫妃嫔,闹到明面上,先皇无奈,将她打入了冷宫。
韩盈袖被关了段时日性子乖巧了许多,先皇也是爱惨了她,又从冷宫接回来好好宠着,不料她怀恨在心,假装顺从,宴饮作乐之时用一杯毒酒夺了先皇的性命。
弑君是大罪,消息一经传出朝野巨震,当时是太子的秦氏帝尚未登基便带人抄了韩府,将韩家九族论罪问斩,就地处死。韩盈袖也在自己的宫室上吊自戕,一代倾世宠妃便这样没了。
宫人们私底下里都这么说,风言风语不敢传到明面上,可秦北那时候还小,也不受宠
,所以没人在他面前忌讳什么。
他之前还觉得这些事情与他没有关系,如今看来倒还有些用处。
前朝皇权之争惨烈无比,秦氏帝不可能不斩草除根,秦北问道:“张院判再想想,还有其他韩姓太医吗?”
“有是有,只是都记不太清了,大多都是些有福的人,职满回乡去了。”
张院判轻叹一口气,苍老的面容上藏着羡慕。
他都这把老骨头了,还能睁着眼再回去看一看吗?
“张院判家乡是何处?说与我来听听。”
内室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容清冷,带着刚睡醒的一丝慵懒。张院判才想起秦北同他说过要小声点,里头还有人在睡觉。
他本以为该是雍王身边的婢子一类,仗着雍王宠爱睡在内室也是说不准的事情,却没想到走出来的却是当朝的明月夫人。
他方才在想什么?亵渎神明可是极大的罪过!老人家顿时腿都软了,扑通一声跪下来,浑身直哆嗦。
“这是做什么?张院判还没说自己的家乡给我听听呢。”
常嬴将他扶起来,自己坐在秦北身旁的椅子上。
“老朽,老朽不敢多言,老朽先行告退。”
张院判背起木匣子,稍稍作礼便退下了。
“怎么醒了?我们吵到你了吗?”
秦北见她眼神还有些散乱,便如此问道。
常嬴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说道:“没有没有,稍微做了点噩梦,你找到韩家的消息了?”
她梦见自己与一个菩萨斗法,
平生所学都用上了却只打了个两败俱伤,那菩萨法力强劲,梦里虽然看不见长相,下手倒是极狠,最后一击没入她的心脏,她浑身抽痛,大汗淋漓的醒过来。
“找到了一点,不过不敢确认,可能性也不大。”
秦北将自己儿时听到的传言一五一十的说给常嬴听,后者微微皱起了眉头。
疑点太多了。
“第一,韩盈袖要是真如宫人们所说被宠的无法无天,连钱贵妃都比不上她,如此以来先皇不可能不在朝堂之上提拔他们韩家的人,那么我们找遍了韩姓官员的名单,不可能什么都查不出来,而且她的亲哥哥韩颍泉到死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太医,连个院判都没当上,这不合理。”
“第二,她毒杀先皇的理由过于牵强,韩盈袖并无子嗣,先皇死了她按照国法要殉葬不说,弑君大罪还要连累族人,为了要做一个老皇帝的唯一搭上这么多代价,放弃一族人的生命还有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也不合理。”
“第三,秦氏帝当时还是太子,带人抄了韩家,就地正法,怎么看都有一种急于掩盖什么的意味。况且先皇离世最得好处的是他,韩盈袖应该没有因妒杀人这么简单。”
这件事情的背后该是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部分,被人云亦云、被有心人篡改、被捕风捉影改变了原来的模样。
“宫人们说的乍一听起来没什么问题,可经不住推敲。”
常嬴懒洋
洋道:“何况韩盈袖这样的奇女子万年难得一遇,编成这样跟茶馆里说书的话本子似的,现实生活中怎么可能发生嘛。”
“那倌龄会不会是韩家的遗孤?”
秦北眼神躲闪,冲着常嬴问道。
“按照秦氏帝那个性子来看不太可能,斩草除根也是历来皇位候选人都清楚的行事准则,可保不齐会有什么漏网之鱼,毕竟倌龄那时候还小,逃出去也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该是很有可能啊,常嬴知道,秦北对她说可能性小,很大程度上是在对自己说,这种心情很奇怪倒也能理解。她在内心深处也不愿意相信倌龄经历过这样悲惨的人生。
她看着秦北陷入沉默,此时天色将晚,却隐约传来一阵琵琶铿锵之声。
“要不今天晚上我们出去玩吧。”
她突发奇想:“五月初六是锦城庙会的正日子,现在虽然没到初六,但晚上也是怪热闹的,瓦舍茶馆都有说书的,也好听听有没有新的话本子。”
秦北微怔,周围的景色逐渐模糊,此地恍然变作青州,渔舟唱晚,烟火璀璨,热闹的晚市上张灯结彩,只是他们未曾享用便急忙忙回来了。
当时只道是寻常,现在才发现那一场喧闹的相聚是有多么的短暂与遥不可及。镜中花,水中月,一朝梦回,众人散场,不过是枯萎在青州的那枝白晶菊罢了。
还未钟鸣鼎食、宴席高升,便天人两隔、血债累累。韩升宴这个名
字还真是讽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