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欢忽然起身,语气冷淡:“我明白。”
她正欲离去,林海荣忽然扯住了她的裙角。她回眸俯视着他,浅笑道:“谢谢林大人告诉我这些。你不必担心,只要我在宫中尚有一席之地就会尽力帮助林家。若有一日我被新人踩了下去,林大人也不必留情,只需公布你所知道的就好了。”
林海荣低下了头:“微臣惭愧,但并不是这个意思。阿殇她……跑去北疆找四皇子的事情,娘娘想必已经听说了吧?微臣是想拜托娘娘,如果可以的话多派些人去打听阿殇的消息。”
提起墨殇,非欢的情绪缓和了许多。她应下之后,便匆匆离开了这间小屋。
李颢陵提着灯侯在门口,眉目安和。非欢蓦地想起多年前的某一日。她提着灯等在水意苑门口,也是这样等着他。
彼时年少,不知忧愁,并没有珍惜简单的快乐。如今,一切都变得复杂了。他们已不再是当年的他们。
第三十四回(二)
南国的夏天很长,就算到了九月,天气也仍旧十分炎热。非欢向来怕热,李泽轩便叫人摆了一屋子的冰为她散热。因为要照顾李泽轩,非欢已经大半个月没有回过锦和宫了,李泽轩便叫人把她的日常用品都搬来了乾元殿,俨然有长住的意思。
但这一个月来,李泽轩始终没有透露出一丝想要立非欢为后的意愿。非欢不觉心寒,反而隐约觉得有一丝庆幸。好在她结果司徒沅意的时候抢了皇后凤钗过来,否则完成这一项任务还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服侍皇帝睡下之后,非欢便坐在镜子前卸妆。福兮帮她将头发散下来,只松松垮垮挽了个小髻,用一根珍珠簪子别住。非欢安安静静地坐着任她摆弄,一时之间有些失神。她想起林海荣之前说过的话来。
林海荣的样子的确不像是骗她。那么,她的生身父亲到底是谁?她想问师父,可是楚兮之前再三肯定非欢的爹爹是林海荣,就算她现在问他也不见得就会告诉她。
若想知道娘亲的死和爹爹的身份,她就只有尽快找到零殇剑当上楼主。可眼下李泽轩的病情虽然缓解了不少,但还不能离了她在身侧。她该怎么说才能让李泽轩放她出宫去呢?
她正苦思冥想,忽然发觉头皮一麻。非欢惊异地转过头去,这才发现福兮不知何时已经离去,替她梳头的人竟是李泽轩。
李泽轩温润笑笑,带着歉意:“朕弄疼你了吧?”
非欢摇头浅笑:“怎么会。皇上亲自替臣妾梳头,是臣妾的福分。”
李泽轩笑意不减,手上的动作也未停下。“整日闷在乾元殿里,是不是很闷?”
还不及非欢答话,他便已自顾说道:“朕的身子已经好了许多了,不如过几日咱们一同出宫转转可好?”
非欢微微一怔,不由问道:“皇上莫不是想去京郊查看灾情?”
见李泽轩但笑不语,非欢急忙劝道:“皇上万万不可啊!莫不说皇上的病情刚刚稳定下来,就说京郊,那里现在疫情严重,治安一定很不好。皇上若要微服私访,还带着臣妾一个女人,侍卫们该怎样保护皇上周全?”
话一出口,非欢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来。如果她趁这次出访的机会逃离皇宫不是很好吗?李泽轩亲眼看到她被人劫持的话,比她无声无息地消失掉的效果要好上许多。
他的手指轻轻柔柔地拂过她的耳侧,柔声道:“你不要担心,朕不会有事……”
非欢见他心意已定,便轻轻颔首。李泽轩只当她好说话,心里略感宽慰。转瞬之间心里又冒出疑惑来,便忙问道:“你刚刚说京郊的治安不好?是怎么回事?”
非欢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其实宫里感了疫病的远远不止皇上一人。主子里头,湘妃和赵才人也染了病。她们是妃嫔倒还好说,皇上和她们宫里患病的宫人却全是送往宫外等死了……说是送去宫外了,但臣妾看着宜皇贵妃的意思,只怕是被悄悄地处决了。”
李泽轩神色一震,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非欢狠下心来,继续道:“皇家宫女尚且如此,更不要提京郊的那些老百姓了。臣妾医术平平,找不出治疗疫病的好法子。和几位太医也已经商讨过了,都觉得这次疫病的病情并不奇怪,只是因为救治的物资不够灾情才久久没有控制下来。老百姓心有怨言,治安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二人又细细谈了灾情好些时候方才睡下。翌日一早,非欢便叫琬纯将出宫的准确时间通知给了楚兮。
皇帝罢朝已久,就算消失几天朝臣们也不会发觉什么。只是因为湘妃和赵才人同时病了,越来越多的传言称皇帝也染了疫病。为了防止动摇民心,出发的前一日,李泽轩在非欢的劝说下上了一日的早朝。
这么多年下来,李泽轩对政事依旧是没有太多的主见,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是一个爱民的皇帝。他只不过是有心无力。以他的性格来看,他的确不是帝位的最佳人选。
他们计划出宫三日,因为李泽轩身子还未好全,第一日不必走得太快。从皇城到京郊其实只需要三个时辰的路,他们却走了整整五个时辰却还差好一段路。非欢怕李泽轩累到,便叫侍卫停车,在此留宿一夜再走。
他们一路都很顺利。李泽轩待她愈发得好,二人如同普通恩爱夫妻一般,煞是和谐。
李泽轩是被非欢衣不解带的照顾所感动。他渐渐意识到非欢对他的好不是因为他的身份,而是因为她爱他。只是李泽轩不知,她对他的爱已经过期,只剩下鲜妍的表面。
次日上午他们终于抵达京郊。非欢很想回蔷薇苑去看看,她已经有将近两年没有回去过了。但她不知道该怎样对李泽轩解释那里,便只得忍住了这个念头。
客栈的生意并不好,掌柜的似乎不想接待这么多的客人。但跟随来的刘长安打点了很多赏银,掌柜也就匀出了几间房来。屋子都很小,只有一张窄窄的床。李泽轩不愿委屈了非欢,二人便分房而居。
一切真的都很好。如果下午他们出门时没有遇到那个人的话,非欢或许会满怀着希望前往北疆。
为了避免太过招摇惹人怀疑,他们并没有乘坐马车。李泽轩牵着非欢的手,二人一路缓缓走着,只见流民失所,百姓们不是无药医治,便是饥饿难耐。
到了官府的施粥棚一看,哪里有什么人在施粥?打听了之后才知道,官府说是今年粮食歉收,官府也没有办法,每天就只有早上能施粥一次,半个时辰就完,抢不上的活便该饿死。
这是非欢早就预料到的事情。她本以为李泽轩也会惊异于官府明目张胆的贪污,但出奇的是他显得很平静,仿佛一切早已心中有数。非欢心里暗自嘲笑自己,或许是把李泽轩想得太简单了一些。
不过李泽轩虽然没有表露出什么,心底多少还是有些不好受的。非欢便提议到附近找个茶楼休息一下。李泽轩点了点头,他们便携手绕过街角打听附近的茶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