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恭使知道这女史做过男子学问,本以为是个通透圆滑的,没料为人处事方面竟打破砂锅问到底,郁闷了:“圣上若叫哪个提起裙子,那就是有召幸之意了!开裆裤在皇宫内廷数代以来的用意,不外就是便于天子随机行事罢了。”
谢福儿吸口冷气,再不多问了。
看来以后得将裙子系牢点儿,大白日的在外面就算裙子快垮了,也得气沉丹田,给憋回来。
谢福儿领了物事,又与秦恭使转了几圈,与几名女官捧了头,夕阳西下,住进了尚仪局的司籍院,开始入宫生涯。
黄昏刚过,部分宫人卸下岗职,纷纷返回院内,正是用膳的时辰,院外传来衣料摩擦和步伐咚咚,伴着碗碟落地,一声恸哭,司籍院一些大胆宫女探出去望。
谢福儿初来乍到的,不敢太张扬,拉了秦恭使问,才知道原来是隔壁司乐院一名宫人去椒风宫送琵琶,不慎碰倒乐器,管弦有损。
贤妃排舞时听到声音有误,破了舞步,大怒,通查下来,找到这名宫人,责令入敬法殿领罚。
院外压抑的哀嚎经过司籍院时飞过墙檐,渐而断弭。
秦恭使趁机对着谢福儿敦敦教诲:“郦贤妃善舞,以此为傲,连圣上都赞不绝口。这宫人犯了她的大忌。”
谢福儿明白,若是贵人有心饶恕,再气再怒,在自己的宫内打两板子,掌几记嘴就好,去了敬法殿,笞刑之苦都是轻的,更有肉刑欢迎你。
再宽宏大量、风气开朗的朝代,宫廷酷刑却总少不了。
据目前所知,敬法殿的刖、剿、黥、宫四大刑罚已算是基本款。
这司乐司的宫人,怕是难得全身而回了。
上司私下彩排时跳错了个舞步,这才多大点儿的事……谢福儿回想先前对那位天子的态度,实在是老虎脸上拔毛,太不知好歹。
秦恭使见她不语,道:“皇后不同,到底是后宫之主,胸怀宽广。”
言下之意说郦贤妃太过小气尖酸。
偌大皇宫,一进了夜,就拉了绒幕似的,全黑下来。
朝政宽裕,宫廷财库也阔绰,司籍司的床褥衾枕一概簇新而精细,就算是品级不高的女史所,比太傅府还要布置得富贵。
谢福儿偎在暖呼被子里,听见外厢房的秦恭使轻鼾渐来。
按秋尚仪的吩咐,她被安排去图华宫,也就是蒋皇后处的书阁整理文籍,明天第一次见工,想起蒋后形貌威严,更像是要考试的学生,辗转反侧睡不着,入宫前夜,谢夫人对蒋皇后的描述,一一浮于脑海。
倒没其他特别,只本朝这位景隆帝即位以后才立的蒋皇后,不是别人,是上一任孝昭帝的皇后,而孝昭帝正是景隆帝的亲兄长。
其实这也算是举国都知的事。
只是这年头的平头百姓,哪又像现代老百姓那么八卦和言论自由,稍有些头脸的没事做更不会傻了吧唧特意去说。
这事也算是一缸腌得紧扎的陈年老酒,不开盖,没人嗅得出一丝味儿,其实地球人都心知肚明。
原身背书论理是一套一套,可这类事情根本没往心里过,以至于谢福儿完全没主动想起。
不过惊讶完了,也没觉得什么。
皇室中的换房婚还少了吗?子承父妻,伯娶弟媳,叔纳侄妾……但其中少数民族居多,谢福儿只想不到,这个俨然行着汉室规矩的朝代,处处开化而文明,大气而骚包,皇室婚姻上,竟也跟那个秃瓢儿猪辫子、开口奴才闭口主子、嘚吧嘚一开口尽是老坛酸臭味直喷的某个近代朝代行事作风差不离。
再听谢夫人说下去,谢福儿记忆聚全,皇帝继娶兄长妻,另有玄机。
北边匈奴犯境多年,挑衅成灾,塞下盟约、开放互市都免不了北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