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青赶出去时,洪大姑已经在那儿劝着了。她往两人中间一站,用捧着碗那手挡着卢三娘劝道:“三娘,真真地消消气儿!吵两句也就罢了,别真动上手,老大初几的,又晦气又不吉利!来来来,荷青,把你童二婶拉回院子去!”
卢三娘见有人围过来了,火气只增不减,原本早上听龙氏说了那么一通就火大,这会儿看见宝梳公然跟世海拉拉扯扯,她就更觉着不舒服了,恨不得闹个顶翻天,叫宝梳没脸在村里待下去为好!所以这个节骨眼上,她怎么会回去呢?
“洪姐姐,你听我说!你非得听我把话说完不可!”
卢三娘忙把洪大姑往自己身边拉了几步,拍着大腿地说道,“你是瞧着我们家世平世海长大的,他两兄弟什么人品你是最清楚的!我家世平老实又能干,这才娶了对沟甄家的姑娘。我那大儿媳妇怎么样,老姐姐你说句实话,说句实话!”
☆、指桑骂槐
洪大姑被她晃了两下,碗里的粥都晃出来了,忙抽回手擦了擦点头道:“好!好!那自然是好的了,又俊俏又能干呢!”
“可不是吗?”
卢三娘激动道,“能干俊俏就不用说了,清清白白,就跟刚从藕田里捞出来的一节小白藕似的,隔年就让我抱上孙子了,这么好的媳妇上哪儿找去?
“对对对,你家甄翠好着呢!”
洪大姑附和了两声道。
“所以呀!我卢花能挑上眼的媳妇保准是好看又本分,最最要紧的一条就是——干净!老姐姐,你说,我家世海也不差吧?像他那样的该找个什么媳妇?”
洪大姑应声道:“世海是个好孩子,自然该找个跟他般配的好姑娘了……”
“这话我爱听啊,老姐姐!”
卢三娘迫不及待地接了话,唾沫飞溅地又说开了,“像我家世海那样的年轻后生,不是我自己不要脸地在这儿自夸,整个村子里,就是整座蒙顶山能找出几个来?他要挑拣个媳妇,自然往好的挑,会捡别人剩下不要的?会不会,老姐姐你说!”
童氏听了这话不乐意了,挣开荷青拉着的手,上前指着卢三娘质问道:“又说什么恶心人的话呢?谁是别人剩下不要的?姓卢的,你少在这儿指桑骂槐了!”
“好!我就不指桑骂槐了!”
卢三娘一手拨开挡在中间的洪大姑,反指着童氏满面怒色道,“我就说开了,骂的就是你们家护着那小妖精!我们家世海跟曲尘那是打小一块儿玩到大的兄弟,感情好着呢!世海就是剃了头去做和尚,也不会捡曲尘不要的玩意儿!你家那表侄女儿想往我们家世海跟前凑,快赶紧断了这念头吧!想进我们汪家的门儿,羞不死她先人,我先活埋了她!”
“还骂上先人了?姓卢的,你嘴巴积点德吧!仔细遭雷劈了!”
“看谁先给雷劈了!看谁那么缺德不要脸,纵了自家侄女在外浪荡!”
村里相互走亲访友的都停了下来,陆续围了过来。卢三娘越说越起劲儿,一颗颗白唾沫子四处飞溅。她扬着个老母鸡似的长脖子,涨红了脸在那儿喋喋不休地说道:“说我家世海拉你的手?你好意思说出口?这前村后店的谁不知道你浪得流油,连蜜蜂见了你都躲呢!你想跟我家世海套近乎,趁早歇了你那份作死的心吧!我家世海压根儿就瞧不上你这种浪货!”
“卢三娘,别骂了,大过年的堵人门口骂不好的!”
“是呀是呀,都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何苦骂得这么难听呢?赶紧回家去吧!”
“童嫂子也回院里去吧,初几天开骂不吉利的!”
围观的人纷纷劝起了两人。荷青往旁边瞧了一眼,只见本次对骂的焦点人物——宝梳正斜倚在院门口旁的那堆干柴火上,右手托着粉腮,半合双眸,仿佛睡着了似的。她忙挨过去,轻轻地拽了拽宝梳道:“哎,你还能睡得着啊!二婶跟卢三娘都快掐起来了,你倒是说句话呀!”
宝梳那两片卷翘的黑睫毛像蝴蝶翅膀似的扑了两下,睁开略显疲惫的眼睛,声音慵懒地问道:“吵完了?我没睡着,就是还困得慌。刚刚卢三娘说到哪儿了?我想嫁世海哥?”
“谁让你昨晚把酒当祖宗似的伺候啊?准还晕着吧?”
“晕呢……”
☆、宝梳的回敬
旁边忽然传来妇人们一阵惊叫声,只见卢三娘手里抓着一只新鞋正要朝童氏脸面上拍去呢!洪大姑和几个妇人忙扯开两人,往两边推搡!卢三娘丢下鞋子,一面往脚上套一面怒骂道:“护得那么起劲儿做什么啊?以为我不知道?不就是图那妖精得了曲尘二百两银子吗?我跟你说,姓童的,少作孽没好报的!”
童氏正要发作时,宝梳懒懒地起了身,将她拉了回来说道:“婶娘,您回去歇着吧!一家人还等着您的早饭呢!这儿我来收拾就行了,元宵,扶着你娘进去,煮口茶给她舒舒气儿!”
“你收拾?你还打算收拾我?”
卢三娘白了宝梳一眼道,“就你那小胳膊小腿儿我都怕碰一下,碰了今年可得晦气一年了,不知道得有多脏呢!趁早回去收拾你那些破铜烂铁滚出村子去,省得人家初心撵你呢!”
宝梳软绵绵地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滚出眼眶的酸泪珠子,稍微清了清神问道:“三娘,您刚才说我想进您家的门儿?
“呸!你想都别想,趁早死了那份心!”
宝梳抖肩笑了笑,婀娜地抄手立在那儿,仿佛清晨半开的一株娇粉的月季花。她有一股天生的娇媚之态,娇而不妖,媚而不腻,就那么刚刚好。
“三娘,您不会昨夜梦游了吧?跟周公问卦,就问出这么一堆子胡话?我想嫁进您家的门儿?呵,您好意思说我这做晚辈的都不好意思听呢!您是不是也太抬举您自己了?”
宝梳说话向来都是柔柔滑滑的,像条泥鳅似的难以让人捉摸。
卢三娘翻了个白眼,插了两手在袖笼子里瘪嘴道:“谁不清楚你是个什么玩意儿啊?但凡是男人跟前,你能有不凑一凑的?我家世海可正经着,你少打那些歪心眼子!知道你手头里有些闲钱,你爱上哪儿养小白狼养去,谁稀罕啊!”
宝梳掩鼻呵呵地笑了几声,轻轻摇头道:“唉,三娘,您说您是不是昨晚酒喝多了脑子迷糊了啊?别家有儿子的恨不得离我越远越好,生怕自家儿子跟我有半句不干净的沾染了。您倒好,一大清早地就跑我婶娘门口来嚷嚷,左一句我想嫁世海哥,右一句您汪家的门儿不好进,您这是为那般啊?您脑子迷糊了就问土郎中抓两剂药,跑这儿来耍什么疯呢?赶紧回去吧,别给世海哥丢人了!”
卢三娘抽出了袖笼里的手,指着宝梳喝问道:“死浪货,你骂谁脑子迷糊呢?你先人板板的才脑子迷糊呢!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了,你要再敢往我家世海旁边凑,仔细我丢你到那粪坑里,算是为民除害了!”
“英雄!还是个女英雄呢!”
宝梳轻拍了两下手掌抿笑道,“没瞧出来啊!三娘您有这巾帼之范儿,困在这雾重村里可算是委屈了,您怎么不去冲军盖沙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