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夢閣平日無人居住,與祿安堂一牆之閣,隔壁有甚麼動靜,這邊能聽得一清二楚。
曲元德不置可否,袖著手閒庭漫步,自顧自往前走。
途中經過一叢開得正好的白山茶,其顏色清雅致,花香芬芳。
他腦中不合時宜地浮現一道熟悉又快活的聲音。
「這一胎若是女兒,可不要像我的性子才好,我要她如同這白山茶,文雅高潔,最好是個安靜的小淑女。」她又在翻書,「你來看,這個懿字,是不是極好?」
「都好。」那時他好像在笑,「可若不像你,便是像我了,成日端著,不大好。」
「你也知道你端著呢?」
……
笑鬧聲逐漸淡去,記憶里為數不多的愉悅回憶,都教這白山茶收納了。
想到初見時,那孩子的模樣,想必是遂了她母親的心愿,終長成了一個安靜的小淑女。
「老爺,綺夢閣到了。」
李管事小心翼翼地提醒,他看著曲元德抬頭望向匾額。
綺夢,自從原主人離世後,這閣也如同轉瞬即逝的綺麗之夢被封存。
倏爾,曲元德眼底的溫情被抽離,恢復了那張喜怒不形於色的面容,好像方才一瞬間的柔和是李管事的錯覺。
─
陳氏的人來請了三遍,拖到辰時末,清懿還未動身,皆因被小祖宗絆住腳。
是貨真價實的絆住腳。
看著抱住她的腿,賴著不起身的清殊,清懿第十次安慰道:「留你在家是讓你好好睡覺,並非故意撇開你,祿安堂你去過,又不是龍潭虎穴,她還能生吃我?」
腿被抱得更緊了,又傳來哼哼聲,「既不是龍潭虎穴,我就與你同去,你怎麼不願?」
「不是不願,是不必要,留你在家你只管睡覺多好……」又陷入了循環,清懿扶額,第一次因為妹妹太聰明不好糊弄而頭疼。
不能再任由她鬧下去,清懿狠狠心,板著臉道:「你今日成心與我作對了?」
清殊仰著頭與姐姐對視,眼圈慢慢地紅了。
她收起胡鬧的勁兒,鬆開手站起身,哽咽道:「我不鬧了,我要同你認真問個明白。你不帶我去,是不是知道有不好過的坎兒?」
一見她哭,清懿的心就軟了大半,她嘆道:「沒有,太太挺好對付的,你也清楚不是嗎?」
清殊擦了一把眼淚,固執地搖搖頭,「你不要唬我,如果你只是應付太太,不會與翠煙商議那麼多。是有人要你花更多功夫想對策,而且,你並無全然的把握,故而你不敢帶著我冒險,對不對?」
不等姐姐回答,她又說,「我不是甚麼都不懂的孩子,來京這麼久,我知道我們是何等弱小。不得罪旁人時,我們是官家小姐。開罪了真正位高權重的人,我們同那些被隨意碾死的螻蟻沒甚區別。皇權父權甚至出嫁後的夫權,都能輕易斷我們的生死,這回是在家中,你要博弈的對手,你要挑戰的權威,是不是父親!」
「不許提這些忌諱!」驚訝於妹妹的敏銳,又焦心於她的膽大,清懿嘆了口氣,平靜地望向妹妹,鄭重道:「你猜的都對,但我也沒騙你,我有把握全身而退,我畢竟是他女兒,再如何,也要不了我的命。」
清殊眼淚刷地流了下來,抽泣道:「可是他罵你,打你,罰你,要你受皮肉之苦呢?你必定是要同他起衝突的,他頂著父親的身份,還不是想罰就罰。」
清懿摟過妹妹,仔細擦了眼淚,笑道:「那你更要留在家,通上次那樣,給我搬救兵才是。」
清殊哭聲止住了,愣愣看向姐姐。
第3o章激怒
◎姐姐打怪啦◎
雖是讓妹妹留下搬救兵,實則是安撫她的託詞。清懿一向不把希望寄託於計劃之外的援助,更何況這是內宅之事,原就是外人插不了手的。
陳氏打發來的婆子膀大腰圓,一左一右緊看著清懿,儼然是個請赴鴻門宴的架勢。
翠煙和彩袖原想要跟著,卻被清懿用眼神制止了。
踏進祿安堂時,清懿不動聲色地環視一圈,目光略過坐在上的陳氏、分坐左右的曲思恆、曲清蘭、曲清芷。除了清殊和最小的閩哥兒外,其餘小輩都到齊了。
見清懿到了,眾人紛紛抬頭,神色各異。
這一回,陳氏一向掛在臉上的慈和消失了,並不吩咐清懿落座,反而對側旁的劉媽媽道:「懿姐兒來了,你到她跟前兒分說罷,免得說我因你是舊仆便偏袒你。」
劉媽媽活像一隻蓄勢待發的鬥雞,就等著太太這聲號令,立時便「撲通」一聲跪倒在清懿腳邊,扯著嗓門道:「姑娘,老奴我雖是個同你腳底泥一般低賤的人,但我在府上十數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您聽信那些賤蹄子的讒言,不容老奴辯解兩句便將我掃地出門,我一個清白人,臉皮子竟是被您放到地上踩了!不得已,我只能來太太這喊一句冤,求太太替我做主,否則我寧肯一頭碰死,也斷不願生受這污名!」
劉媽媽臉紅脖子粗,鏗鏘得像是慷慨赴死的諫臣,配合著流利的下跪之舉,簡直如同模擬千百遍。
清懿不動聲色地揣摩著,面上卻流露訝異的神情,手足無措地想扶劉媽媽,卻被對方巧妙地掙開,反而報以更響亮的哭聲。
「好了!讓你好生說話,你哭哭啼啼像甚麼樣子,再多的委屈也是你合該受的,你既給人遞了話柄,也怪不得旁人拿住你的短處狠狠臊你!」陳氏衝著劉媽媽訓斥一番,又適時擺出一副秉公辦事的形容,蹙著眉頭,輕嘆一口氣,沉聲道:「不過,劉媽媽雖有錯,懿兒你辦事也不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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