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弘智禅师从行囊中取出一个黝黑儿臂粗细,不到两尺长的圆筒,禅师将圆筒打开,对开门的两侧和中间部位雕刻的漆黑佛像,是个三盒佛龛。
中间的佛像尚未开始雕刻脸部。
左门内侧是一尊手持降魔杵须皆张的金刚法相,虽是死物,活人与之对视不管换什么角度都会觉得那双圆睁的怒目凝视着自己。
右门内侧是一位剃圆顶,面相方圆丰润,双目微睁含笑,神态安祥手持锡杖的低眉菩萨。
有村民问为何菩萨昏昏欲睡。
弘智双手合十:“三分睁眼七分闭,说的是常观己过不盯人非。”
有人问‘金刚何为怒目?菩萨何为低眉?
弘智回答:“金刚怒目,所以降伏四魔,菩萨低眉,所以慈悲六道。”
什么是四魔?
四魔者,烦恼魔、五阴魔、死魔、天魔也。
什么是六道?
六道者,与六趣同。地狱,饿鬼,畜生,阿修罗,人间,天上是也。此六者,乃众生轮回之道途,故曰六道。众生各乘因业而趣之,故谓之六趣。
百姓们懵懵懂懂,只觉得这个行为很接地气,勤快人好的和尚虽然讲的东西自己听不太懂,但想来他供奉的什么菩萨佛陀应该也是好的。
最终弘智与这些文化程度不高的百姓讲了个通俗易懂的道理,
诸恶莫作众善奉行,善恶有报如影随形。
离开张家村后,下午天气逐渐阴沉,滂沱大雨说下就下,僧人们披上蓑衣斗笠,淌泥而行,路过一处农田水渠被堵,眼看着就要化为池塘,苦行僧们顶着大雨帮农民们一起疏通沟渠。
事后,除了裴宁张闯两位堪称体格强横的武夫没事,其他人都累趴下了,汗水雨水泥水浸透全身,可当抢救农田的村民纷纷前来送行,送上干净的换洗衣物,斋饭水果后,原本眉头皱起憋着怒火的止字辈僧人没来由觉得做好事有时候也是值得的,他们也明白那种从心底散出来的宽慰会抒到脸上,就像始终不曾抱怨过一句,手上干活不停的弘智禅师一样。
老禅师面带慈祥一一与双手合十的村民还礼,微笑着说他们中午已经吃过一餐,今日不能再进食了,语气诚恳,雨过天晴下弘智禅师周身似有淡淡光辉比那三盒佛龛中的死物更像低眉菩萨。
裴宁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觉得这些穿着破衣烂衫面黄肌瘦的行脚僧才当得起师傅一说,就像沿途张闯跟自己说过大唐境内的禅宗是有大气象的,哪怕现在只有五座寺庙,僧众不过二百之数。
田垄上,裴宁张闯干的活也不少,可张闯太过魁梧略显凶悍,裴宁又尚未剃度,便只有少数胆大的村民咧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递给二人一些吃食。
离开张家村,一下午的劳累饥寒交迫,裴宁主动担起了收集柴火竖起火堆的小事,浑身湿冷的和尚们围着火堆做了睡前的课业,至于他们念的经文对于裴宁来说就是天书一样。
张闯带着裴宁与弘智禅师说自己吃了一天斋,要去林中弄点野味打打牙祭,一时半会回不来。
顶着饥饿做了一小时晚课的止字辈和尚们昏昏欲睡,直到弘智禅师过来说今日歇息后四位小和尚纷纷解下腿上的行缠,揉捏着僵硬痛的小腿,不消片刻,众人将行囊中防潮垫取出,和衣而睡。
夜色深沉,有林鸦沙哑啼叫,一名小和尚起身打着哈欠走向林木间,近处又有林鸦声传来,没过多久小和尚摇摇晃晃回来,却没有睡下,而是径直走到熟睡的师傅行囊面前,翻出了那个三盒佛龛。
本该出去打野味暂时回不来的的张闯裴宁二人却就在不远处,借着林木和夜色的掩护将弘智在内五名僧人的一举一动看的清清楚楚,因为无须对敌,故而对于裴宁来说一口真气吸入体内绵长悠久,纹丝不动的身形便是旁边爬过一只外出觅食的警惕山鼠都未现二人。
那名止字辈的小和尚目露贪婪,颠了颠手中的漆黑三盒佛龛,再从行囊中翻出一柄刻刀,轻轻在黑铁般的佛龛上铲了一小块,居然露出来金黄的色泽,是佛龛上涂了一层生漆挡住了金光。
“是黄金,这小子隐忍的可以啊,不过这一路完完整整的体验了一把苦行僧的生活,老遭罪了吧。”
如此心想的裴宁脑袋不动便能觉得张闯瞪了一眼自己,只好继续观看事情的生。
离着露营的和尚们三十步左右,一只穿着草鞋的大脚无声踩在横倒的树干上,草鞋主人左脸带疤的高瘦男子怀抱朴刀静静的看着临时营地的酣睡众人,还有那个抱着黄金佛龛如得手盗贼般警惕的同伙。
名为止妄的小和尚在收敛那份窃得宝物之后的喜悦,回头看到了自己的同伙。
刀疤男子下巴一扬,示意小和尚战决。
左手抱着沉重的黄金佛龛,右手拿着那柄雕刻用的刻刀,止妄看向熟睡的三个小和尚和弘智禅师,心有不忍。
那名刀疤男子嘴角翘起,这小子生的一副富贵纯真样,可下手杀人那是比自己狠辣。
先前在荒郊野岭处,这个少年披麻戴孝独自挖坑,坑旁的板车上有两具用草席覆盖的尸体,当弘智禅师带着三位小和尚路过看到后,虚须皆白面带慈悲的老和尚上前询问少年所葬何人,为何不买棺材还葬在荒郊野岭。
少年泪眼朦胧,说自己和相依为命的父亲妹妹是流民,被匪徒劫杀后自己只能花光积蓄买来草席板车铁锹,附近村里的坟地不给外人用,便只能在荒郊野岭挖个深坑以防野兽刨尸。
老和尚闻言后口颂阿弥陀佛,便跳下浅坑让少年歇会,自己撸起袖子开挖起来,埋葬完后,老和尚便询问那少年是否愿意跟着自己一起走。
远处观望的刀疤男人见到那三个小和尚捧出了那个黑铁状的三盒佛龛打开,再取出点纸钱蜡烛,要做那法事度父女二人,不禁觉得好笑。
要知道那板车上的父女二人是刀疤男子和少年捆绑的附近村民,女子惨遭轮流侮辱,气若游丝,被束缚手脚哀嚎不已的父亲早已哭不出声音,满脸的愤怒和怨毒!
少年提起裤子意犹未尽,踩着那位父亲的头将同伴的朴刀架在男人脖子上索要辛苦费,说自己帮你女儿耕地松土收点钱理所当然。
那名父亲张嘴就要咬住少年的鞋尖!他恨自己心怀善念将那路边孤苦少年带着同行,害的自家大祸临头!最终那位父亲被数刀砍死都不曾松口。
艰难爬出深坑的弘智禅师将那父女二人同葬于深坑之中,自然看到了那副被虐杀的惨相,随即脱下自己僧衣覆盖住衣不蔽体的少女尸骸上,一铲一铲土将父女二人安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