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是为了压制住这种本能的恐惧与反胃,她才显得格外冷漠与冷静。
但现在江铮一句暂且安全了……卫长嬴心头一松,本能就有些压制不住了。
只是她想吐个痛快却不可能,人在剧烈呕吐之后都会脱力——卫长风在,江铮要背着他,假如卫长嬴也脱了力,难道让卫青背?先不说男女授受不亲,原本这儿的六个人,有三个战力,需要保护的三个人中,绿衣和绿墀随时可以放弃。假如卫长嬴倒下,那就变成战力只有两个,需要保护的却多加了一人!
而且只有卫长风必须跟上的话,江铮与卫青还可以换着背他……
因此卫长嬴一倒,非但行进速度将大大落后,一旦遇敌,被擒住的可能也大为提升!
卫长嬴脸色时红时白,掩着嘴,身子微微颤抖着,卫长风不知所措的望着她,目光焦灼,却无能为力,只低声喃喃:“大姐?”
却见卫长嬴眼中露出狠色,按着咽喉,半晌后,她脸色恢复了苍白,却是到底将那反胃的冲动压了下去,疲惫道:“可以了。”
放下手时,她咽喉上两道指印分外明显……
卫长风用力握紧了拳:若不是自己太过无用,凭大姐的身手,早在黑衣人还未发现她时,便能悄然入林、脱身而去!可如今,却拖累了大姐和忠心的侍卫在这儿胆战心惊的逃亡……
卫长风本来一直认为武力不过是小技,真正翻云覆雨的,还是手腕,是计谋,是读上破万卷之后积累沉淀的智慧。
然而此刻,他却明白了,在刀与剑面前,手无缚鸡之力的智慧……不过是一场苍白的笑话罢了。
假如这次能够活着回去……卫长风心念未毕,却听江铮忽然用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对绿衣、绿墀道:“你们可以走了!”
“啊?!”
不只绿衣、绿墀一惊,卫长嬴也下意识道:“江伯?”
“我们一路行来痕迹明显,贼人迟早会追过来的。”
江铮冷酷的道,“她们如今体力就已耗得差不多,接下来我们必须行进更快!她们一来决计跟不上,二来留在此地的结果可想而知!倒不如让她们先走,命好的话兴许还能活,命不好的话……一会落下去也是一样。”
他看着脸色煞白、向卫长嬴露出哀求之色的绿衣、绿墀,冷冷的道,“你们想好了,如今大小姐与五公子都在危难之中,不可能顾得上你们!之前大小姐进林还不忘记将你们先踹进来,已经全了主仆之情!此刻,就看你们有没有为主尽忠之义了!”
“你们二人先择一条路走,运气好的话没有贼人去追赶你们,反而逃了一命;若是有,结局与跟着我们是一样的。但不管怎样,大小姐与五公子若能返回凤州,必然厚赐你们的家人!”
江铮摆手止住卫长嬴,沉声道,“若是继续纠缠大小姐,接下来跟不上,难道指望大小姐背负你们前行?到时候落了队,受辱身死事小——你们以为你们这样不顾大局、罔顾之前大小姐对你们的救命之恩拖累主子的行径能瞒得过阀主?!到时候你们的家人……你们自己选吧!”
江铮话说的已经非常坦白了,他需要绿衣和绿墀先走,一来不想继续带着累赘上路,二来也是为难追兵,追杀他们的人不少,即使被杀了几个,但剩下来的人仍旧为数众多。
他们发现被追杀之人分头而逃的痕迹,必然也会分兵去追——如此,等于是用绿衣和绿墀分散了追兵,虽然因着这两名使女本身的孱弱,未必能分散多久,但总归是减少了追杀正主的压力。
没准还能因此躲过必死之局。
何况江铮还让绿衣和绿墀先动身,这摆明了是不相信她们,担心自己先走或与她们同时离开,被她们看到离开的方向,出于怨恨或出于惧怕,出卖给贼人!
卫长嬴想说什么,然而看着卫长风,却咬着唇沉默了下去。
正如卫长风非常看重卫青,但若在卫长嬴与卫青之间选择,他仍旧放弃了忠心的卫青,选择了自己的姐姐;绿衣与绿墀自幼服侍卫长嬴,主仆之情可想而知,但为了卫长风的安全,卫长嬴只能默认江铮的话,牺牲绿衣与绿墀。
她暗暗咬紧了唇,看着自己的双手,难过的想:我已经如此努力了,却为何漫说出阁之后……如今连两个使女都保不住?
只是触及到江铮冷酷无比的眼神后,卫长嬴的心却静了下来——如今决计不是伤感的时候,在官道上已经死了众多侍卫,那之中不乏卫氏远支子弟……他们固然不堪一击,却始终无人投降求饶,这些人的付出——倘若卫长风不能活着返回瑞羽堂……
残忍也罢、卑劣也罢,如今她只有这一个目的,为此漫说使女,连自己也可以毫不迟疑的舍弃!
——即使不择手段,长风一定要平安返回瑞羽堂!!!
☆、我姓卫
更新时间:2013-08-31
穿过茫茫白雾,眼前忽地一清,蒙蒙细雨非但不能遮蔽视野,反而将山谷中洗涤得青翠欲滴。
不远处的谷地上,一排新近搭建的木屋,还散发着明显新砍伐的气息。
木屋外支着丈宽的雨棚,拿半青半黄的茅草盖着顶,棚下四五条彪形大汉围着一堆篝火,正烤着几只山鸡、野兔。这些人举止言谈都粗俗得紧,更有一人许是嫌火边热,索性脱了外袍,露出生满胸毛的胸膛。见到谷外来了外人,这几人随便扫了一眼,那赤膊的大汉也丝毫没有穿衣的意思,转着火上的野兔,大声问道:“虎奴,这两人是谁?怎的带进来了!”
“公子这几日等的贵客。”
引人进谷的是个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年,粗衣布服,容貌倒是清秀,说话时笑吟吟的,双颊甚至还如女子般有一对极明显的酒窝,漫不经心的回了那赤膊大汉一句,就转头对身后两名头戴斗笠、身着广袖深衣的客人解释,“这些本是附近山中流匪,我家公子不忍他们为患黎庶,便将他们收在身边,聊作下仆……他们才到公子跟前,还不懂得礼数,还望两位勿怪。”
行走略前、看起来身份更为高贵,然而个子却比少年高不了多少的客人微微颔首,似乎表示并不介意。落后半步、身量昂藏的那位客人却沉声问:“贵家公子何在?‘请’我们前来意欲何为?”
那少年虎奴笑着躬身一礼,向着距离篝火最远的一间木屋内肃客道:“公子正在屋内等候……请!”
踏入屋内,却见内中虽然空荡荡的、只得几件仓促赶工的卧具,然而却还分了内外两间。
虎奴殷勤的请他们落座,到旁边沏上茶水,这才道:“公子想是看书入了神,小的进去禀告一声。”
客人们端起茶水,略略沾唇便放下,似是默认了。
虎奴快步入内,片刻后,就听一个不疾不徐的声音,自内传出:“贵客临门,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随着话声,一人衣白如雪,转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