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有风,天也灰蒙蒙的,出门前,项竹特意给小姑娘带了件水蓝色披风,免得她着凉。
马车晃晃悠悠,半日功夫后,方才到达别院。
阮氏听得门前马车声,赶忙出来相迎。她风韵犹存,只是眉宇间的愁意,使阮氏原本俏丽的容貌平添一份憔悴。
她一见项竹,泪水便落了下来,扶着项竹手臂,期期艾艾道:“孩子,没有娘亲在身边,真是苦了你了,是娘对不住你。这么久没见,你过得可好?何氏有没有为难你?”
项竹闻言,微微叹气,他都成年了。只得宽慰道:“娘,我没事,过得很好。你不必牵挂我,你照顾好自己便是。”
说着扭头对沈欢道:“欢儿,来。这是义父生母,叫奶奶。”
沈欢听话的上前,双眸落在阮氏脸上,前世阮氏去世的早,沈欢并无什么印象,今日再见,连她也不得不感叹,阮氏的容貌胜过何氏百倍不止,快四十的年纪,风韵依旧。只可惜,她性子太过逆来顺受,比不得何氏的圆滑,才落得今日这般境地。
若她没记错,现在的阮氏,身子状况,已大不如前了,见她眼下乌黑,唇色发白,也能窥得几分。
沈欢上前乖巧行礼:“奶奶。”
阮氏上下打量一番沈欢,她早就听说,自己儿子收了个义女,不成想,长得竟这般水灵,难怪会传出儿子有圈养娈童之癖的流言。
乖是乖,好看归好看,可她先是失了自己父母,如今又害儿子陷入这等龌龊的是非里,定会影响儿子的姻缘,莫非……这孩子八字不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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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氏冲沈欢笑笑,引了二人进屋,一起吃过午饭后,阮氏将项竹单独叫至卧房中,拉了项竹坐下。沈欢无聊,只能自己在院中喂养在缸中的红鲤。
阮氏坐在椅子上,神色含了一丝凄婉,犹犹豫豫的说道:“近些日子,娘在这边听到一些流言,想来金陵那边更甚……”
阮氏不敢直言,怕惹了儿子不快。
项竹心内微叹,他最不喜娘亲这般唯唯诺诺的样子,他是她的儿子,他希望有什么事,娘亲能够直言,而不是对自己亲人说个话,也这般瞻前顾后。于是温言道:“娘,你要说什么就直说吧。”
阮氏闻言,干笑两下,有些不好意思:“那娘便直说了。娘知道你心善,收留了这个孩子,只是你父亲嫡母那边必然不喜。你跟你父亲之间,关系本就紧张,他不喜你经商,如今又传出这般流言……娘不希望你惹你父亲不高兴。”
项竹想起那些恶意的揣测,不由冷嗤:“有的人就是这般,仅凭自己一些耳闻,或是只看看冰山一角,便妄下定论,恶意揣测旁人!且问,他们是真的看到我做了什么龌龊之事吗?这些人,他们可有心亲到项府来看一看,我是如何跟欢儿相处的?”
项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火气,尽量让自己声线平稳:“自己思想龌龊,便以为旁人也同他一样!我行得正,做的端,若有能耐,便拿出实打实的证据来,咱们官府见!但他们不会有,只能传传闲话罢了,等过些时日,他们没了兴趣,流言就会平息。”
阮氏听儿子句句掷地有声,心下宽慰不少,项竹幼时,她总担心孩子会随了她这无能的性子,好在,项竹没有,反而有主见有本事,与她恰恰相反。
她相信自己儿子的品行,但是……
想到此,阮氏接着道:“我自是相信你没有,可是竹儿,人言可畏!就算你行止端正,旁人不会这般想,若是你一直收留她,等她长大,总要嫁人,如今这些流言,定会影响她今后成婚,也会影响你的姻缘……”
项竹闻言,身子一怔。
会影响欢儿的未来,这点他确实疏忽了。
流言固然是无稽之谈,但是欢儿总有长大的一天,这些流言,怕是会成为她今生难以抹去的污点。
阮氏见项竹沉默,便知这话他听进去了,接着道:“竹儿,其实娘亲也有私心……”
阮氏看一眼院外四方的天地,神色黯然,眸中含了一层水色:“自你四岁起,娘便一直住在这里,一直盼着你能得你爹爹喜爱,让你爹爹接娘亲离开这牢笼般的地方。如今,留着这个孩子,只会让你和你爹爹关系更加紧张,那么娘这辈子,当真就没有半分指望了……”
泪水,从阮氏眸中落下:“娘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事,就是年轻时轻信了你爹爹,随随便便就跟了他,怎知他早有妻室……可娘只是个女人,娘家无权无势,不能为娘亲讨回公道,娘还能如何,做错了选择,便只能一错再错,即便恨你爹爹,可他却也是娘这辈子唯一能指望依靠的人……”
这些话,项竹听过很多很多遍,他知晓娘亲这辈子的辛酸……他也恨过娘亲的懦弱,父亲这般对她,她为何还是放不下父亲?他也恨自己,如今力量微弱,还不足以抗衡家族脱身而出!
娘亲若能争些气,待他有能力脱离项府之日,带她一起离开,重新找个良人不是更好?为何要一直牵着挂着那个辜负她的人?
想到此,项竹一声长叹,娘亲这辈子,是不会改变了,能回到父亲身边,是她唯一的希望,他又怎能视而不见?她的辛酸,他一直都清楚……
一面是欢儿的未来,一面是娘亲的希冀,这一刻,项竹动摇了。
他收养欢儿,一来是为了报答当年沈兄之恩,二来小姑娘的处境确实艰难,当初就险些被杨显卖掉,后来又是到哪里都造人嫌弃,就像他幼时一样……
他的初衷是为了欢儿好,以为自己给一个小姑娘一处安身之所不是问题,可是如今,显然,继续跟着他,对欢儿的未来,会造成很大的困扰……他不得不重新打算!
或许,应该给欢儿找一个,有父有母,完整的家庭,而不是跟着他,连未来成婚都要受人非议。
“我再想想……娘,时辰不早了,我过些时日再来看你。”
说罢,项竹扶膝起身,走出门去。
他步伐有些无力,本以为流言无稽,不必在意!他受人非议何足惜,可是欢儿不同,是个女孩子,人言可畏,人言可畏啊……
沈欢正在院中缸边喂鱼,听身后开门声响起,立马回头,见到项竹修长俊逸的身影,眼中漫上一层光彩:“义父,你可算出来了。”
项竹笑笑,点点头。望着小姑娘清澈见底的眼神,恍然觉得有些刺眼,不由将目光移开,不敢对视!只觉自己辜负了她的信任与依赖!可是她还小,怎知人心险恶?
一时间,项竹有些无措,他该如何向小姑娘开口?
沈欢尚未觉察,一如既往的小跑上前,牵住项竹的手,仰着小脸问他:“义父,我瞧着奶奶眼下乌青,唇色有些发白,可是身子不适?”
前世阮氏没过两年的就病逝了,不知道这一世如果能帮阮氏阻止何氏偷梁换柱,是不是能延长她的寿命,这样,义父也会高兴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