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是哼著歌打遊戲的自己,有時是抽開自己胳膊的少年,有時是疲憊不堪抽菸的父親,有時是不停落淚的女人,有時是處於眾人指責之中的臆想,甚至,有時是一雙純淨明亮的大眼睛……
夏日的陽光來得很早,她的窗簾並不遮光,強烈的陽光想要進入屋內的渴望在室內看得明晰,迫切又瘋狂,卻找尋不到方向,正如她的心,包裹嚴密,光明圍繞周身,卻無法滲透。
林喬坐在床上,呆呆望著虛空,琥珀色的眼睛喪失了往日的靈動和自然,連一向的冷淡和清透都找不見蹤影。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她拿起手機,撥出了一個常聯繫的號碼。
「喂,林喬?」
「是我,江醫生。」
「怎麼了嗎?」
「我又夢到了……」
那邊停頓了片刻,然後女人的聲音才響起,比之剛才多了一點擔憂,「你的情緒,聽上去不太好。」
「嗯……」
「今天工作嗎?要不要過來和我聊聊?」
林喬翻了翻日程表,說:「不工作。」
「那十點吧,可以嗎?」
「好。」
掛下電話,林喬呆愣的目光終於有了一點神采,她給同事打了一個電話,說明自己中午的拍攝任務會晚一點到,然後才下床洗漱。
林喬住的房子並不大,兩室一廳,一百平的小公寓,這是她兩年前回國時買的房子,當時她回來並沒有什麼特別目的,也許是存了一點再遇到6瑾的渴望,也許只是想再回到小時候長大的地方看看,她也找不清原因,但回來之後,就再也不想出去了。
和紐約那個她生活了六年的大都市相比,江寧這個她從小生活的地方反而變得陌生了不少,不過,偶爾在哪個犄角旮旯看到記憶中熟悉的場景,她還是會情不自禁生出親切之感。
買房時,和其他幾個樓盤相比,這裡並沒有什麼優勢,除了價格便宜一點,但錢對攝影師喬來說並不是需要給予太多關注的因素,之所以最後定下這裡,只是因為,從陽台看過去,她能遠遠瞥到那片青綠色,其間點綴著一點點淡紫色。
很模糊,但已足夠。
她每日都見木槿,不過都不是這片,雖然它們早已疊代,但偶爾自我欺騙一下,那就還是記憶中的那一片木槿花海……
林喬將目光移回到陽台的花盆上,那是一個不小的花盆,淡紫色的鐘形小花隱在一株株綠色莖葉之中,在晨光的照耀下,鮮嫩亮麗,她蹲下身,手指輕輕碰觸著昨晚剛剛綻開的瓣。
你又能堅持幾天呢?
她曾經很喜歡木槿的花語:溫柔的堅持,永恆的美麗。
可惜她不求甚解,不懂它其實「朝榮殊可惜,暮落實堪嗟」,古代文人明明將木槿視為韶華易逝的瞬息之美,她卻在此之上渴望永恆,好傻。
但就算知道了,她還是始終和木槿為伴,九年,她身邊的東西變了又變,但目之所及的這株花,卻從未消失。
像是在堅持不該堅持的堅持,也像是想要挽回無法挽回的挽回。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愚蠢又天真。
做好每日的功課,林喬回到了房間裡,換衣出門。
江心悠是她的心理醫生,這是她接受心理調節的第五年,在國外時她的主治醫生是利普斯,在她決定回國的時候,利普斯向她推薦了自己的師妹江心悠,這兩年,她就一直由江心悠治療。
說是治療,其實目前狀況並沒有那麼嚴重,至少不管是利普斯還是江心悠,都不認為她的問題有多嚴重,不嚴重,卻十分麻煩。
最開始接受治療時,她的狀況很糟糕,甚至到了重度的程度,出現了厭世自棄心理,某些時候還想過自殺,但經過利普斯的治療,她已經從那種狀態中走了出來,可卻始終沒有痊癒,她還是經常失眠,夢境纏繞無法擺脫,她不會有什麼自殘行為,但長久的精神紊亂還是會影響到她的日常生活。
林喬熟門熟路走到江心悠的診室前,敲了敲門。
「進。」溫柔親切的女聲響起。
江心悠今年32歲,比林喬大六歲,她穿著白大褂,捲曲的頭髮別在腦後,知性、溫柔、親切,這是她給每一個人的印象,很容易讓人放下戒備心,和她如朋友一般交流。
林喬坐在沙發上,捧著江心悠遞給她的水杯,裡面不是水,而是溫熱的燕麥奶,室內開著空調,捧著一杯熱飲也並不覺得燥熱。
江心悠喝了一口水,笑容溫暖,看向林喬問:「這次是不是和之前不一樣?」
夢中的場景再次在腦海中浮現,林喬低垂著眼眸回憶著,半晌後才點頭,「我夢到了全程。」
江心悠交叉著的雙手微微一動,她不著痕跡觀察著林喬,「我記得師哥說,你上次夢到全程還是在四年前的那一天。」
「是的。」
「那……最近發生了什麼事嗎?」
林喬捧著杯子淺啜了一口,聲音淡淡的,沒有情緒,「我遇見6瑾了。」
6瑾她當然知道,畢竟這是在林喬治療過程中經常出現的名字,聽到這兩個字,江心悠面上的笑容一滯,眸中隱隱多了幾分認真,她觀察著林喬的表情,注意到她嘴角微不可察的上揚,試探道:「遇到他你開心嗎?」
林喬清明的雙眼變得茫然,她手指無意識摩挲著杯壁,慢騰騰搖著頭,「我不知道,也許是有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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