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话?”
杨复恭安坐榻上,面色从容,不见刚才半分焦虑。
“圣人在蓬莱殿说,他还记着军容的拥戴之功,若军容愿意,自可引军入城休整。”
杨复恭不信,嗤笑道:“他做得了主?”
“军容手握大军,执意要进城,西门重遂为免火拼,想来也不会反对。”
不待杨复恭吭声,杜让能便又言:“近日圣人变化很大,似是想通了很多道理。我来之前圣人已面语四位宰辅,称杀王允以谢罪李郭,绝不可。为此,还斥了提出此议的崔相,曰,我也不再召见你。”
“当真?”
杨复恭站了起来,眼里犹是质疑。
“杜某宰执天下将十年,何曾行诡计,诈骗于人?圣人还说,情分尚在,猛虎卧榻。主仆之间,不至于此。话已到来,军容浅斟自裁,告辞。”
杨复恭陷入了沉思。
若李氏小子确实是这么想的,自己反倒羞愧起来了。
……
十月二十五日,战争加速。
奉诏去占地盘的李顺节进攻韩建受挫,正僵持呢,孰料岐、邠、同、华相继扯旗清君侧,李顺节所部大多是三辅子弟,在长安有家眷。一听说要被偷家,妻女可能沦为战利品,被人昼夜挞伐,玩弄得哭哭啼啼,最后下落不明。顿时惊慌失措连,裹挟着李顺节一路狂奔长安。军心骚动不已,流言层出不穷。
已有贼胚军校叫嚣着:长安守得住个球!给谁卖命不是卖,干脆投那李茂贞去也!
一会喊着别跟圣人一起送死。一会又说何不抢了长安,东奔中原,找个下家依靠?惹得李顺节大怒,一口气杀了十几个军校,头颅用斧钺砸成浆,方才堪堪遏制。
但恼怒匹夫跋扈,杀人泄愤之余,他一想也觉得有道理。但忆起李茂贞那张老脸,以及士兵时不时对他的轻视,暗地里骂他是三姓家奴,还有得华州不成的遗憾,怒气再度上涌。
兵骄将横,便是投了李茂贞又如何?
老子得不到华州,这些孽畜军士也别想好过!
大局堪危,他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跟心腹牙官吩咐:“若事不可为,怕是要被人摘了脑袋,早些召集信得过的兄弟们,万一战败,抢一把长安就东走汴州去投朱全忠。”
“圣人呢?”
“咱们都泥菩萨,还管他干球,圣人要是愿意去洛阳,带上他逃命就是。”
……
乱哄哄的天威军涌入城门,李顺节的心情也愈发愁苦了起来。
二十七日拂晓,尾随其后的华州刺史韩建、同州刺史李茂庄率大军抵达长安西郊,同、华两军近两万人在龙首渠沿岸下营。
下午。
邠宁节度使王行瑜在北城重玄门十里外结寨造饭,冒着烟雾的灶台蔓延开来几有两千之数。
二十九日黄昏。
数条长龙在夕阳的照耀下,以纵队急行军,自天边映入眼帘,一眼竟然望不到头。岐人意气风发,大呼小叫,李茂贞站在一辆四马拉动的盖车上,咧着大嘴嚯嚯的笑着,肥胖的身躯几乎要将铁甲撑破。他早就可以到了,专门磨蹭了几天,以最大程度施压。
哈哈。
也不知道杨复恭现在是什么心情。
朝廷怕不怕?
小皇帝恐怕已然两股战战,又要准备“乘舆播越”
了吧?
只是如今这四面,到处都是我散步的骑卒,你还能跑到哪里去呢。
“人面……人面不知何处去了也,桃花依旧笑春风,笑春风~”
望着宛如缩头乌龟壳的京城,李茂贞咧开大嘴:“来人呐,遣使入朝,将我的礼物送给圣人,告诉他,此行只为杀国贼,让他勿要惊恐。”
说着,将手里的一尊铜龟扔了出去。
“再待两年,讨个秦王当当!嚯嚯嚯嚯……”
忽尔,军校一阵鼓噪。
“快看快看快看!”
“上御光化楼了!”
“那便是圣人,他在看我们!”
“怎样,老子心情好了叫他一声皇帝,心情不好唤他李晔,又待如何?”
“射他一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