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只能瞧见一双脚,软底的布鞋已沾湿了一圈,再想想之人有气无力的模样和一身病服,他没法把人就放在这儿。
“先生,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下这么大的雨要不还是回去先找个避雨的地方。”
车夫咬咬牙,“要不我退两块钱,还拉你回去。”
“不用。”
声音自车篷里传出,有些抖,好似是冻的,“我就在这儿下。”
“哎呀这怎么行!”
眼见着车上的人要下来,车夫慌忙阻止,“这雨这么大,你衣服单薄得很,哎呀不行不行。”
话音刚落,两道强光自远处摇摇晃晃而来,横扫过停驻的黄包车,也将那双沾湿了的布鞋扫亮了一瞬。
车中人好似骤然被电流击中,只见他重重地喘息着,慌忙从口袋里抓了一把大洋放在车座上,低声急促道,
“钱我给你,别说见过我!”
“先生!”
白静秋猛地掀开车篷,急箭般的雨点瞬间将单薄的病服浇透,紧紧贴在了身上。
可他什么都顾不得了,白静秋一脚踩进如黄汤的泥水里,不顾车夫的叫喊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
他不知道自己在朝哪里奔跑,他只知道许言礼找来了,哪怕前面是悬崖他也要跳下去。
这天里的雨水是冰冷彻骨的,密密匝匝地扑在口鼻上,连最简单的呼吸都成为了一件极为艰难的事。
他跑着,直到车灯已经将他笼罩,直到哗哗的雨声也遮不住汽车的轰鸣,他仍在跑着,哪怕看起来如同在原地挣扎。
“白静秋!”
“白静秋!!”
隐隐的呼喊,明明还有些远,却好像在背后炸开一般,惊得白静秋一脚踩空跌入泥水,惊慌失措之下,口鼻都吸进了脏水。
鼻腔里瞬间如同火燎的,他奋力地想爬起来,可身下软烂的泥浆好似把他牢牢吸住,直到力竭。
“白静秋!”
这下是当真在耳边了,白静秋痛苦地闭上双眼,下一秒被同样跌倒的许言礼紧握住手臂,“你为什么要跑!”
嘶吼震动在耳膜上,手臂上的五指几乎完全深陷,可白静秋却好似没感觉一般仍闭着双眼,颤抖着双唇喃喃,
“许言礼,你放过我吧……”
“那谁来放过我!”
大雨和黄泥同样将许言礼浇得狼狈不堪,“站起来,跟我回去!”
“那我就该为了你去上利维的床,就该被你欺辱打骂!”
白静秋猛然睁开双眼,那眼神中迸的决绝让许言礼心头一震,目光闪躲,“许言礼,我再脏,我也能理直气壮地说我从未辜负过你,也不再欠你一分一毫。我不会再跟你回去了,我今日就算是死在这儿,也绝不会再与你回去!
前所未有的绝望将许言礼完全吞没,他所以为的,不过是闹个脾气的事,怎么就到了了无可挽回的境地。
雨仍不肯停歇,砸的许言礼反而逐渐冷静下来,他猛地回头,冲着汽车大喊,
“阿城,带过来!”
白静秋用力睁着被雨水冲刷到模糊的双眼,眼看着两个人影越靠越近,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声哭喊,
“救我啊先生!是你让我送你出城的,我上有老下有小,我不想死啊!”
随着阿城手中的枪上膛,车夫惊惧的叫声不绝于耳。
“你不跟我回去,我就杀了他。”
许言礼平静的声音让白静秋激起一阵寒颤,往日里爱恋的那双眼睛,在此刻好似在炼狱之中淬过,那神色,甚至不能称之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