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是大实话,也是大废话。
“我家大姐秀外慧中、温柔敦厚、琴棋书画样样都行。前岁圣上南巡,太子随行,问及江南才子之时,便夸赞过我爹,不过先生恐怕不知道吧?那时候,更多人都说我大姐才名远播,乃是文姬在世。”
她用一副炫耀的口气,说了这一番话。
张廷玉听着倒觉得没什么,细一思量,老觉得顾怀袖话里有话。
可反观顾怀袖,一脸的天真无邪,真真个没心机的草包美人,这话里又能藏个什么话?
饮了口安徽本地六安的瓜片,张廷玉微微一笑:“天底下哪里来的那么多蔡文姬。”
顾怀袖秀眉挑起来,她垂眸,勾唇,“先生是没见我大姐,见了便知。”
文姬乃是蔡邕之女,其本事后世多少女人比不上?她以文姬比顾瑶芳,不是她夸大,而是外面的人这样传,总之把顾瑶芳夸到天上去。可这即将跟顾瑶芳有姻亲的张二公子,竟然随口说“天底下哪里来那么多蔡文姬”
,听着似乎随意,可言下之意却颇耐人寻味了。
顾怀袖没说话
了,张廷玉也不说。
两个人只在这屋里等着,没一会儿青黛便回来了,递上来一枚浅褐色的鸡蛋。
张廷玉伸手接过,修长手指转了两圈,似笑非笑扫了青黛一眼,青黛脖子一缩,像是觉得自己被看穿了,立刻低头下去。
顾怀袖瞧见那鸡蛋,只觉得心里哇凉哇凉。
果然,张廷玉将那鸡蛋轻轻放在她桌案上,“生的,握着写吧。”
生的,握着写吧。
这人轻飘飘一句,就要自己握着鸡蛋提笔写字了?
顾怀袖一张漂亮的脸微微扭曲起来,她挣扎许久,又看了一眼还放在桌上的戒尺,终于还是将那鸡蛋放进右手掌心,而后将笔也放好,提笔写字。
青黛看得额头直冒冷汗,瞧见自家小姐那颤颤的手腕,恨不能立刻出去了。
刚刚张廷玉看她一眼,吓得她连眼色都忘了使。
生鸡蛋一旦落下去,便要砸个烂,那时候就一片狼藉了。
顾怀袖哪里还有心思观察青黛的脸色?这会儿自顾不暇呢。
张廷玉摸出块西洋怀表来,看了看时间,头一日到这里也差不多了。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他出言道:“可以了,放下吧。”
顾怀袖如蒙大赦,忙小心翼翼取了鸡蛋下来,只觉得那日子一分一秒流逝都跟三年五载一样。
她松了一口气,捧着那鸡蛋,抖着手,整个人都要虚脱。
张廷玉眼底划过一分笑意,放下茶杯,还是发了善心,说:“今日便到这里,还望
三姑娘明日精益求精,如此刻苦,何愁学无所成?”
顾怀袖气得噎住,半天找不出反驳的话来,手里捏着那一枚鸡蛋,很想扔到张廷玉脸上。
张廷玉已经走到门口,这时候顿住脚步,好心好意回头说一句:“这鸡蛋怕还是今日厨房新煮的,午时热热还能填填肚子。三姑娘,在下告辞。”
生鸡蛋……熟鸡蛋?
顾怀袖回想自己方才担惊受怕、胆战心惊生怕鸡蛋掉下来的蠢样,气得差点晕过去。
青黛声音弱弱地,带着哭腔:“奴婢本是叫厨房给了个熟鸡蛋,可过来的时候二公子看我一眼,我便吓得什么都忘了,没告诉您……”
闻言,顾怀袖只觉得眼前一黑。
好,好,好一个张二公子!
活该你戴绿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