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二年便是翰林院大考,若是他考试名次靠前,得了圣上青睐,便可升迁,许是能入职御书房,搏一搏“天子近臣”
之位,若是没把握时机,或许一辈子都蜗居翰林院,甚至是肆意外放到小地方为官阶低的父母官。
他想朝上爬,想出人头地,必要在此次大考中脱颖而出。他不是不知道院内家中有人的同僚早已寻路子打探考题或文章,比之他们,谢君陵一清二白,全凭自个儿的文采与运气。
他总得混个好地儿,让陆宝儿出门在外也能抬得起头。吐出一口浊气,谢君陵沐浴后,着了中衣,这才披上半旧不新的灰狐皮斗篷回了屋。
谢君陵原本还想同陆宝儿说说话,此时见她歪着脑袋睡着了,不免失笑。还说自个儿贤良温柔,哪家的贤妇会像她一样不等夫君上榻便入睡,还四仰八叉占了大半张床的?
也就谢君陵心肠好,不同她计较,否则陆宝儿在旁人家中,定是要遭到夫婿冷落的。
谢君陵想了一会儿,还是将陆宝儿拦腰抱起,往睡榻里头挪了点。他小心翼翼帮她盖好被子,随后吹熄了灯。
原本多事的冬夜,片刻便变得漆黑寂静了。日子是好日子,冬是好冬,纷扰皆休。
晨光投向镂空雕花门扇,浅浅的一层光折入薄如蝉翼的窗户纸,将屋内地砖点亮,透出一道黄芒来。
谢君陵先醒来的,他刚想动弹,却见陆宝儿像个猫崽子似的紧紧攥住他的衣襟,四肢八爪鱼似地缠在他身上,怎样都摆脱不了。
陆宝儿自个儿的那层被褥已经不知被她踢到九霄云外了,此时手臂露出一大截白皙皮肉,摸上去凉凉的,被冻得不轻。
他长长叹一口气,将中衣解开,褪给陆宝儿揪住,这般他就可以抽身离开,又不会惊扰到陆宝儿熟睡。
谢君陵想起一桩趣闻,说是此前有一爱猫大家,最宠爱的那只猫伏于他身侧熟睡,那人临时有事,又不忍惊扰爱猫,便这般割袍离去,将猫崽子拽住的一角衣留给它。
那谢君陵岂不是也沦为那等爱猫大家了?为了陆宝儿做到这种地步,算是偏爱她了。
室外下人是知晓谢君陵醒来的时辰的,此时见他赤、裸着胸膛,不由奇道:“老爷?您这……”
谢君陵顶着兜头兜面的寒风,接过下人送上来的干净衣衫,由着旁人服侍好了穿上。穿衣洗漱用过饭后,谢君陵便一如寻常上轿赶往翰林院。
待陆宝儿睡醒时,已是日晒三竿。她悠悠然醒转,见手间还抓着一件白色里衣,瞧尺寸,这不是谢君陵的吗?
她的脸腾地爆红,柳香听到动静进内室,陆宝儿感觉做贼心虚地将那件里衣藏到靠枕后头去。
夫妻间宽衣解带乃人之常情,可陆宝儿却觉得十分羞窘。她和谢君陵好似还没亲近成那样吧?
平日里在榻上,谢君陵也是衣冠楚楚,衣襟领口从来都是严丝合缝被衣衫带子绑着的,从来不会露出强健的男子胸膛来。
昨夜怎就突然脱衣服了呢?陆宝儿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想了想,许是她太过楚楚动人,谢君陵一时半会儿把持不住也是极为可能的。怪就怪她太过美若天仙。
这般一想,陆宝儿也就不怨谢君陵了。寻常男子和她同榻而眠,能正人君子到谢君陵这种地步已是极为难得,毕竟她长得太过好看了。
此时,极为好看的陆宝儿正稀奇地望着花厅里一桌早膳,问老嬷嬷:“府里怎么会有玉容糕?”
老嬷嬷抿唇笑:“前些时候,老奴我见夫人喜欢吃这糕点,特地问厨娘做的,哪知老爷也叮嘱了一声。叶厨娘见主子下人都催这甜糕,可不就紧赶慢赶蒸出来了?”
陆宝儿听到老嬷嬷说谢君陵也为了她的喜好,去叨扰了一番叶大娘。她心里美滋滋的,咬了一口柔软的玉容糕,心道:“瞧在夫君这般关心我的份上,我也就大人有大量,不计较他夜里脱衣轻薄我的事了!”
当然,此时在翰林院办公的谢君陵全然不知这些,他还在想,若是陆宝儿知晓他脱衣为了不扰她困觉之事,是否会感激涕零,扑到他怀里直嚷夫君京都第一最最好。
咳,很显然,这些都是谢君陵的痴心妄想,上不得台面的。
冬日过去,倒春寒时最冷。爱俏的姑娘家此时都穿起了春衫,俗话说春衫薄,便是讲春日最为寒冷,那风刮在人身上像是刀割去一般,连衣衫都罩不住。
程凌燕院里的下人都被换了一茬子,刚培养起的心腹丫鬟是她花了不少的贴己钱才拉拢过来的。
程凌燕心里怨恨陆宝儿,若不是她,程凌燕也不会落得这副田地,惹得苏老夫人动了真怒。
这时候程凌燕想起那个被她发卖出去的丫鬟红酥的好来,若是红酥在,她夜里喊饿,小丫鬟自有办法给她寻来爱吃的糕点。
哪像现在,喊个人去伙房,还要以苏老夫人都睡了伙房的下人不敢生火惊扰为由头,堵住她的嘴。可惜了,苏老夫人给过她机会,是她自个儿护不住自家的奴仆,不怪旁人做事狠毒。
程凌燕被禁足了一个月,方才能出门透透气。她烦闷极了,坐着自家的轿辇想去金玉阁挑些时兴讨趣儿的首饰来。
像她这种大户人家的小姐,掌柜的是不会让人站着挑东西的,都是喊些有眼力见儿的堂倌丫鬟,引到楼上雅间儿再将镇店之宝细细呈上。
程凌燕在外被追捧惯了,此时洋洋得意地往楼上走。她在雅间喝了一盏茶,挑了几轮头面,最后订了一套点翠嵌葫芦松石的焊接底托工艺发簪来。
程凌燕正打算走,忽的有丫鬟同她道:“小姐,不好了。”
“何事如此慌张?”
程凌燕不满地蹙起眉头,问。
丫鬟使了个眼色,让程凌燕将两侧的闲人都遣出雅间,这才道:“楼下有个妇人,口口声声说要见您!”
程凌燕呶呶嘴:“不过是个妇人,差遣人轰走不就行了?我乃清平县主的亲外孙女,是她能见便见的?”
“可……”
丫鬟的脸色不大对劲,支支吾吾半天,才说,“可这妇人和奴婢悄声说,她识得您腹间的一道金鱼胎记!”
程凌燕吓了一跳,要知道官家小姐身上的胎记啊黑痣一类都得贴身丫鬟嬷嬷千万分保密,半点都不能透出去,就是为了防止有登徒子特意拿这些私密的痕迹说事,污了官家小姐清白,造谣两人私相授受。
也就是说,不是程凌燕身边贴身伺候的人,又怎会知道她位于腹间的胎记呢?这妇人有点来头,可不能让她在外胡乱说嘴去!
程凌燕在这事上还不算蠢,她赶忙让丫鬟请人进来。那妇人名唤吴翠簪,她见了程凌燕,突然扯开了嗓子,哀嚎:“儿啊!我可怜的儿啊!娘亲寻你寻得好苦啊!”
程凌燕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道:“你胡说个什么劲?我乃程家大房嫡女,亦是清平县主的亲外孙女儿,你在外瞎喊什么?也不怕风大折了舌根头,让官差将你抓到牢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