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当时心黑,没去看他一眼,也没给任何钱财。
当年是她弃家族而去,要和那下人私奔,还生了这样不伦不类的畜生出来,那自己种的苦果,就得自己尝,如果什么事都舔犊情深,这世上还不得乱了套了。
可惜,就是他鄙夷的小畜生偏偏有了出息,让他不得不拉拢他,振兴顾家。好歹是有一半的顾家血脉,只要他……
片刻,顾大人请谢君陵上座,命人沏了上好的苦茶尖儿,与他谈话,“你刚入官场,还不知这水深的厉害。若是不依附一方党派而活,位处清流,不是遭贬就是打压。
这些人可不是吃素的主,如想位极人臣,必定是有自己的路数。你,可想明白了?”
“下官明白,谢顾大人教诲。”
谢君陵可以不给他好脸看,但他不会把喜恶直接摆出来,他还要在这大染缸里混下去,凡事都得留一线。
“你是我流落在外的外孙儿,我如何不疼你?你真当我忍心伤婉儿,她可是我嫡亲的闺女。”
说完,又是老泪纵横,叫人辨不清真假。
谢君陵不说话,顾大人自然以为他在思忖,隔了一会儿,又补充:“如今这样正好,旁人不知我们的血脉牵扯,我将你表妹嫁给你,亲上加亲,你看如何?这样一来,你我就是系在一条绳上,自此之后,家族荣辱一线,顾家的血脉,不就是你的血脉?”
他的算盘打得精妙,用联姻将谢君陵绑过来,今后该如何,都得掂量妻族,岂不是很好?
“下官……”
谢君陵刚想开口,提示自己已有婚配,却被顾大人打断,“至于你那乡下的夫人,我自是帮你打发了,陵儿,外祖父是为你好,你该懂的。”
他自认自己这招恩威并施,用得极好。
谢君陵不会不识好歹,也没必要拒绝。于谁,都是稳赢的一盘棋,他花了这么多心思,帮他铺好了路,岂会拒绝?
可刚听完这句话,谢君陵整个人如坠冰窖,本就是冬天,冷冽的风贯穿进门缝,刮在他的脸上,刺进他的心里,刻骨寒冷。
隔了一会儿,他的嗓子竟哑不成调,问:“拙荆如何了?”
顾大人皱眉,“自然是除了。”
很好。
谢君陵闭上眼,他做不到当着他面说——若是陆宝儿少了半根汗毛,我定要你整个顾家陪葬。
但他可以不发一言,转身离开,以态度决定声音。
是他无能吗?怎么不是。
这官场就是这样肮脏,这样身不由己。
他原以为总要再强点,才能护住母亲,护住妻子。
后来,他发现无论身处何地,都是身不由己。
继续往上爬,总有一天,他要报仇。
又下了雪,灯下,映出碎雪纤薄的轮廓。
他走出两步,回头,撩袍,给顾大人跪下行礼。
又是下雪天,他想起了那时年幼的他,就这样跪在雪地里,膝盖疼到绝望,没有人帮他。
男儿膝下有黄金,上跪天地,下跪父母。这是生恩的礼数,他代他母亲,还顾大人。
从此,他和顾氏一族再无瓜葛。
本不想这么快表态,一来京都就和正三品大员干上,他怕是会遇到些磨难,节外生枝了。
隔日,谢君陵以身子不适为由,特意告了假。天一亮,就找了车夫,快马加鞭往来京都必经之道上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