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應願接過她方才聞過的那支蓮花,一股說不出的腥香味直直竄入鼻腔。
她捏了捏花枝,觸感溫軟,不像紮根久居在冰冷淤泥里的植物,更像人的血管。景應願緩慢地眨了眨眼,低頭望向水池。
池子裡沒有魚蝦,卻時不時往上冒白沫泡泡。
「這蓮池有問題。」
景應願蹙起眉,一旁的柳姒衣卻是握緊了刀柄,很有幾分期待:「不然我們現在把池子劈開看看?」
「不了,先看佛堂,」景應願指了指她們身後的佛堂,「看完再劈也不遲。」
謝辭昭不由多看了她一眼,心中有些訝異。她修為已至元嬰,中低級的靈賞令於她而言仿佛遊戲,顧府的異常光靠靈力查探便能看得七七八八。
但小師妹修煉這才幾天,僅憑數日升至築基不說,甚至能直接看見邪祟所造的幻象,感知亦極為敏銳——
即便是學宮裡天生仙骨,同樣靈力九階的那位,恐怕都不如她。
她一時晃神。景應願見她未跟上來,停下腳步等她:「大師姐。」
謝辭昭收起心思:「來了。」
*
「大師姐,我又不是故意的。」
寧歸蘿戳著手裡的靈紙,偷偷瞟了一眼師姐微凝的側臉,還是有些不服氣:「我不過就是說了她幾句!她本就不是我們劍宗的人,我說得又沒錯,況且她那九階靈力還不知道是怎麼得來的,許是沈仙尊用了什麼法子……」
司羨檀走出顧宅,外面的天色刺得她有些晃眼。她垂眸看了看寧歸蘿,本想拿出作為師姐的威嚴出聲斥責,可思及她被越琴山莊嬌縱出來的乖戾脾氣,只是輕輕嘆了口氣。
她看了眼寧歸蘿永遠隨身佩戴的琉璃香球,溫聲道:「總歸是同個學宮的,抬頭不見低頭見。過些日子舉辦遊學,你們還得在一塊聽課。」
寧歸蘿的耳根泛起薄紅,她拉住司羨檀的手晃了晃,仰頭撒嬌:「大師姐疼我,怕遊學後四海十三州大比我在她手下吃虧,對不對?」
提起母親所居的越琴山莊,寧歸蘿驕傲得像是只小孔雀:「我可不怕她們。有母親和山莊替我撐腰,我看誰敢!」
說罷,她像是想到些什麼,問道:「大師姐,這屆大比,司家的人會來麼?」
司羨檀眯起眼。長日未盡,透過日光,她望向長街盡頭那座尚未亮燈的歌樓。
「啊……你說司家,」她說道,「我與照檀終於要在玉壇上相見,他們豈有不來的道理?」
寧歸蘿聞言有幾分躊躇。
她被生養在第一州最強盛的家族,自小受盡疼愛,越琴山莊的琴心天姥將成筐的寶石明珠給她當石子兒玩,四海十三州能搜刮到的好東西都緊著她們姊妹幾個用。
自然是不解第十一州那片蠻蕪混亂之地,逐漸破落的世家為了捧出能堪大任的下一任家主,能將親生骨肉教養成自相殘殺的人蠱。
我真是哪壺提不開提哪壺。寧歸蘿懊惱,本不該好奇提這事的。她小心地窺了眼司羨檀的臉色,後者仍是平日裡的模樣,溫和謙遜,教人看了心生好感。
見師姐神色無恙,她又徹底放下心來,歡天喜地拉著大師姐要買街頭吹出來的小糖人玩,絲毫未留意到司羨檀的靈力一時紊亂,暴起的靈力被死死攥在手心,燙得皮肉生焦,沁出暗紅的血色。
失態了。司羨檀用另一隻手捏著寧歸蘿遞給她的糖人,輕輕咬了一口。
不過沒關係,到時管他什麼司家寧家,乃至整個修真界……這些東西都會變成她的囊中之物。而自己此時需要做的——
只有蟄伏,只有韜光養晦。只有過了冬天,毒蛇方能從冬眠中甦醒,脫下痛癢了許多年的蛇蛻。
寧歸蘿不知曉她的心思,依舊如常拉著她纏鬧。二人說笑間便到了歌樓之下。天色微暗,在周圍叫賣的小攤販也正收拾殘剩的貨物準備歸家去。寧歸蘿眼尖,指著不遠處的一處道:「師姐你看,這是不是方才那個人說的糯餅鋪子?」
她性子急,上前去幾下包圓了人家剩下的餅。攤主見她是個豪爽的,不免笑著恭維了幾句,寧歸蘿對此也很是受用,大手一揮告訴他不用找錢了,於是攤主臉上的笑容又真心實意了幾分。
他搓搓手,殷勤道:「我看二位裝扮不凡,面孔也生,不似玉殊城的本地人,可是從外地來的?」
寧歸蘿哼了哼:「還挺有眼力,我與我師姐的確今日才入城。」
那老闆點頭:「原來如此。二位來得正是時候,明日便是城內每十年一度的祭祀,那場面可熱鬧了,你們千萬得出來看看,錯過可惜。」
寧歸蘿與司羨檀對視一眼,司羨檀看著老闆麻利打包的動作,問道:「城內祭祀,是祭祀哪位神仙?」
「自然是玉殊山神了!」糯餅攤老闆將剩下的東西都堆在推車上,沖她們笑笑,「山神庇佑我們這方小城已有數百年,我們為了回報,每十年也會設壇獻祭來回贈山神。」
望著攤主推著木車離開,寧歸蘿將視線挪到司羨檀身上:「大師姐,你說城內的邪祟是否跟山神有關?」
司羨檀搖搖頭。她抬頭望了一眼開始點起紅色燈籠的歌樓,心中如電流般閃過一絲熟稔的感覺。寧歸蘿見她面色不對,也將視線挪到了歌樓上。方才隔得很遠,她便已聞到從此處傳來的酒香與脂粉香,想來不是什麼太正經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