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應願不知其中淵源,她對沈菡之深深行了一禮,轉身看向從方才起便一言不發的皇妹:「櫻容。」
景櫻容從方才起便默默肅立一旁,眼眶通紅,正強撐著不落下淚來。她雖仍心存希冀,但也知曉皇姐定是無法留在她身邊了。此時聽見皇姐喚她,那包淚水終於忍無可忍,從頰邊滑落下去。
「櫻容,前路坎坷,姐姐卻無法陪你走完了。」
景應願回想起她入仙門數年後的人間瘡痍,此刻再望向年歲雖幼,卻尚有無限年華的妹妹,心頭一陣酸澀。
她二人攜手立於百年皇權險些傾塌的斷壁殘垣之中。這方闊大的宮殿之外是更廣袤的天地,對比之下,她們渺小得仿佛天地蜉蝣,滄海一粟*。
然而哪怕身如蜉蝣,景應願卻想要活過不止一個朝夕,這一世,她不信命!
她握著妹妹的雙手,輕聲道:「不要怕。姐姐身入仙門,他們不敢妄動。櫻容受了委屈,盡可派人傳訊至蓬萊,姐姐會來給櫻容撐腰。」
面前的妹妹瞧著已有了幾分獨當一面的模樣,她擦去眼淚,仰頭問道:「皇姐,若他日你得道升仙,會忘了櫻容嗎?
景應願一怔。
她別過頭,淚水不覺間落下。
怎會忘記,怎能忘記。哪怕身死魂銷,她都不能相忘。
正是這點執念,支撐著魂魄將陰陽顛倒,山河重現,搏一世不同的結局。
「不會的,」景應願緊緊抱住了她,「櫻容永遠是應願的妹妹,生生世世,絕不相忘。」
景櫻容得了姐姐的應允,抿唇笑了。她最後看了一眼景應願,輕輕將她推開,而後踱步來到殿前,俯視階下正跪拜的文武諸官。
「先帝歿,長帝姬聞道,國不可一日無君。翌日起,由次帝姬繼位稱帝,年號開平,諸位可有異議?」
風聲烈烈,漫天烏雲間竟劈下電光一道。景櫻容抬頭望去,只見一條淺金色的小龍穿梭雲層間,她眯起眼,隱約間只覺跟祂對視了一眼——
乍時,龍吟九霄!
眾人驚愕地看向空中,那條小龍仿佛只是路過,圍繞著金鑾殿頂盤旋一圈便離去了,去時拖曳電光百里,空留一條淺金色的印痕。
而方才那群臣子早已大呼著「真龍天子」、「我金闕之幸」再行跪拜禮,看向景櫻容的目光已然是完全的臣服。
景應願望著妹妹負手而立的背影,又想起上一世那具被蠻人鐵蹄踏過的屍體,心頭一塊大石終於放下。
直至此時此刻,有些人與事已經同前世徹底不同了。
沈菡之嘖嘖兩聲:「你這妹妹不錯。人間歲月不過彈指一揮間,若她爭氣得了造化,你姐妹二人再見的日子定不會太遲。」
景應願舒出一口氣:「定當如此。」
見二人已儼然一副師徒情深的模樣,方才圍堵在此的幾位門主心頭長恨。
恨此女還是被蓬萊學宮截了胡!
玉京劍門的那位薛忘情撓了撓頭,試圖挽回點什麼:「那個,應願小友啊,其實我座下也有個不錯的小郎君,待到學宮遊學時你可千萬記得同他約劍。」
還沒等沈菡之呲牙咧嘴發作,凌花殿的春拂雪也輕飄飄接了一句:「此屆凌花殿來的是我親傳門生,都是姐姐妹妹,想必比玉京劍門的小郎君要更聊得來。」
「春拂雪你不講武德!」
「薛門主言重了,拂雪只是想著大家都是姐妹好說話罷了,薛門主也可以讓玉京劍門的女修來遊學——」
春拂雪笑得誠懇:「啊,原是我忘了,玉京劍門女修的數量一隻手都數的過來吧。」
聽到這裡,沈菡之終於翻了個白眼:「別以為我不曉得你們什麼意思,想拐我徒弟,沒門!」
景應願混亂中感覺自己被拉了一把,自家師尊盯著她手裡提著的長劍,嘖了一聲:「都拜入我座下了,小牡丹你這把破劍怎麼還不扔?看著就不是好東西,當心臟了手。」
她踉蹌著被提上了一把瞬間變大的巨刀,霎那間二人騰空而起。景應願勉強站穩,垂眸看了看手上的長劍道:「師尊,這把劍於我有特別的用處。」
沈菡之挑眉,嘖嘖道:「現在的孩子,還都有小秘密了。」
她拋了個芥子袋過去:「收著吧小牡丹,你師尊沒帶什麼好東西,先湊合用。」
「多謝師尊。」
景應願後知後覺地疑惑道:「但是師尊,我不叫小牡丹。」
沈菡之回過身戳了戳景應願的牡丹髮簪:「你現在就叫了。拉緊為師,為師帶你回咱們今後的家!」
她嘆了口氣:「若你上邊那兩個師姐像你一樣乖巧該有多好。一個惹事精天天給本尊惹事,一個養著養著開始常年閉關,天天不著家。」
景應願腦海中浮現出上輩子柳姒衣不著調的模樣,猜到惹事精應該說的就是自己這位故友。
至於那個常年閉關不著家的——
「站穩了!」
景應願連忙握住了師尊的衣角。
大能捏訣,雲海翻覆,踏山河於足下,百里不過瞬間!
*
蓬萊學宮,天下第一宗。
雖然名作學宮,但學宮的範圍綿延數百里,儼然人間城池的模樣。學宮坐於數座峭壁之頂,峭壁百里之下是一座小城,名叫物外小城,是外門門生活動的區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