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炎在自家捲簾門前停下,心裡發笑,只是她家連個沙發都沒有,盛煙算盤打錯人了。
捲簾門被拉了小半閘,底縫有昏黃的燈光透出來,夏炎把書包放好,熟練燃起煤氣灶,燒水。
剛把水壺拿出來,夏炎抬頭瞥見熟悉的校服。
苦味從胸口湧上喉嚨,淹沒她所有的理智。
夏炎舌尖發澀,憤怒和不堪讓她渾身發抖。
「不是說讓你不要跟著我嗎?!」
破敗的門帘,獨居的窘迫,就像去別人家時會藏起襪子大拇指的一個破洞,夏炎向來藏得小心又隱蔽。
她的自尊附在薄薄的一層舊痂殼上,一旦被人掀開,裡頭仍淌著汩汩鮮血。
***
夏炎曾經差點帶人回過家。
初三出了事後,曾經有群「朋友」披著善意的假面,假惺惺叫夏炎出門,吃飯,玩耍,請客吃飯——偽裝得和那些真心對她伸出援手的人一模一樣,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們不管做什麼都會聲勢浩大地帶上她一起,她不想欠人情,只能加倍對他們好,跑腿,借作業給她們抄,甚至會用打工的錢不惜代價地買東西還回去。
他們總有飯局,酒場永不散場,夏炎一放學就會鑽進他們的ktv包廂,好像一群人擠在一起就能驅散家裡無人的空曠。
久而久之,她也會跟他們訴說家裡的情況,好像對人傾訴出來的片刻,她的神經能得到短暫的麻痹。
但散場後,痛苦和孤獨又像螞蟻啃噬一般無孔不入。
她直覺這種關係不正常,但又說不出哪裡不對勁。
像是飲鴆止渴,她沉溺於這種「過家家」式的歸屬感,無法擺脫,難以割捨。
但隱隱的異樣感卻始終揮之不散。
直到有次出門玩,因為天氣太熱,夏炎路過小賣部時提了一大袋橘子汽水姍姍來遲。為了趕路,她抄小道從背後靠近,臨近街角,聽見「朋友們」在嬉笑閒聊:
「夏炎啊,挺有意思的。給點骨頭就顛顛地跑來跑去,還能給你叼回點零食點心。」
咚咚咚。
心臟因為奔跑而砰砰直跳。
「說實話,每次聽她將她家裡的那些破事還挺狗血的,跟八點檔湖南台似的。」
「聽說她現在還住庫房,我還蠻好奇長什麼樣子的。」
咚、咚。
她理解了那種異樣感源自何方。
「怎麼去?」
「跟她提提不就好了。她那人根本就不會拒絕。」
「嘖,我們這樣是不是不太好啊。」
「有什麼不好,找點樂子嘛,有什麼事做?」
咚。
原來她在這群「朋友」眼裡只是個樂子。
「……」
橘子汽水摔碎的聲音聽起來像把鼓面錘破的悶雷。
悶,重,咚的一聲,心跳被沉沉砸下,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音,好像要把耳膜砸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