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陈家的人与他们一比,都变斯文了。”
林妈妈也是直皱眉,“亏得老爷听说打小儿都是跟前头那个的秀才爹学习生活的,要是一直都跟着老太爷,耳濡目染之下,如今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都说人不如新,人不如故,还是前头老爷好啊,可惜了……”
张氏轻嗤了一声,“我前头公公虽然一辈子都得下地干活儿,至少一看就是个明白人,基本的礼节也都有,哪像现在这个,简直不知所谓,所以他们的儿子也大不一样。可认真说来,之前也不过是从地上滚到了草席上,就比现在高了一篾片而已,这便是低嫁寒门的悲哀了,偏还都是我自己选的,怨不得任何人。”
林妈妈让她说得红了眼圈,“真是苦了太太了,本来眼看就要苦尽甘来了,偏前头老爷又……若不然,太太如今早已凤冠霞帔加身,不知道多风光,大小姐也是正正经经的嫡长小姐,又怎会……”
话没说完,就听得外面传来小丫头子的声音:“老爷回来了。”
张氏忙示意林妈妈打住,叫琥珀接了出去。
彼时施清如已梳洗完,躺到床上了。
想到白日与韩公公那遥遥的一见,再想到她与他终于又同在一片蓝天之下,彼此的距离也更近了,她心里就止不住的激动,也不知道韩公公现下正做什么?
他公务繁忙,真正是日理万机,就算今日远道归京,只怕这会儿也正忙着,不得休息吧?
真希望时间能过得快一点,她明日一睁眼,就已经到了她进都督府那一日啊!
杀鸡儆猴
交三更时,天空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来,把早已安静下来的整个皇宫都笼罩在了一片昏沉的朦胧当中。
皇宫的中枢乾元殿此时却仍是灯火通明,仿佛昏暗世界里唯一的明亮,让人远远的一眼就能看见。
“……督主这都进去快一个时辰了,怎么还没出来呢?”
司礼监秉笔太监沈留往手上哈了一口气,又跺了一下脚,觉得时间越发难熬了。
小杜子也冷得直缩缩,低声道:“此番河南科考舞弊,干爹奉旨亲临彻查,这么大的事,皇上自然要过问得细一些。何况大过年的,干爹便奉旨出巡了,在外面又冻又累的,皇上自来倚重干爹,也势必要好生抚慰嘉赏一番的,哥哥且再等等,应该也快出来了。”
沈留又哈了一口气在手上,“我等再久都没事,就怕误了督主的正事。这些日子在外头,督主可吃得好睡得好?你小子虽然办其他事毛毛躁躁的,在服侍督主上头,倒是都不及你,回头哥哥们都有赏。”
小杜子笑起来:“那我就先谢过哥哥们了,不过我精心服侍干爹可不是为了你们的赏,我的一片孝心都是发自肺腑的,便是让我现下为了干爹去死,我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行了行了。”
沈留拍了他的后脑勺一下,“谁不知道你小子忠心,用得着时时都挂在嘴边吗?再说了,你对着我们表忠心有什么用,你得对着督主表才有用呢……”
话没说完,就听见前方有了动静。
二人忙打住,看了过去,就见果是韩征出来了,一身绯衣玉带,在灯光下越发衬得他面若冠玉,恰如一柄行走的玉如意。
二人忙撑了伞,带人迎了上去,无声的伺候着一路到了后边儿的庑房里,待他落了座,方一个赔笑捧了热水递上:“干爹,请净手。”
,一个赔笑捧了茶奉上,“督主,先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吧。”
韩征低沉的“嗯”
了一声,先净了手,再接过茶盅喝了一口,方问沈留,“你这么晚了还等着见本督,可是有什么急事?”
沈留忙道:“回督主,旁的倒还罢了,的确有一件事很着急。”
说着从袖里拿出一本奏折来,低声道:“这是御史台一个姓郭的御史弹劾您的折子,属下已经先瞧过了,说您‘党同伐异、卖官鬻爵、骄奢淫逸、残暴不仁’……足足罗列了您十二条罪状,若是旁的御史弹劾的便罢了,偏那姓郭的去年才参倒过长兴侯,害长兴侯被皇上罚了三年俸禄,几辈子的老脸都丢光了。属下压这折子已半个月了,眼看已快要压不住,这才会急等着见督主,请督主示下。”
韩征闻言,闭了眼没有说话,修长的手指却揉上了太阳穴。
小杜子看在眼里,忙低声道:“干爹连日操劳,这个时辰了还不得安寝,要不儿子给您按按?”
韩征仍是没说话,小杜子却知道他是默许了,忙乖巧的转到他身后,给他按摩起来。
小杜子毕竟打小儿就服侍人的,服侍起人来自然有一套,手指灵活的给韩征两边太阳穴都按了一遍,他便觉得舒服了好些。
这才睁了眼,看向沈留道:“姓郭的就算去年参倒过长兴侯,若无人指使,也断不敢参到本督头上来,必定有人暗中指使他,查到了吗?”
沈留忙赔笑道:“督主英明,果然就算是在千里之外,也没有任何事能瞒得过您的法眼。属下已经查明了,都是丁渭那厮在暗中指使姓郭的,许了他事成后,保他官升三级的好处。”
“呵。”
韩征轻笑一声,“果然是丁渭,他这是还不甘心锦衣卫如今只能对着我们东厂摇尾乞怜,一定要把自己蹦跶得死个彻底,才肯罢休呢?”
沈留冷笑道:“属下看他就是活够了,哼,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竟妄想要督主和咱们东厂的强,非要作得哪日督主把锦衣卫彻底给端掉了,就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
二人口中的丁渭,乃是如今的锦衣卫指挥使,本朝的锦衣卫草创于太祖时期,那也是锦衣卫最风光的时候,单是牵连万人以上的大案,当时便有好几起,也因此奠定了锦衣卫小儿止啼的赫赫名声。
可惜善泳者往往死于溺,锦衣卫也因此惹了众怒,经过经年累月的数轮大清洗后,早已不复昔日的盛况,等到韩征掌了东厂后,锦衣卫在朝中就越发没有站的地儿了。
这也是丁渭如今一心想拉韩征下马的主要原因。
东厂算什么,草创时全是一群没根儿的奴才,锦衣卫凭什么要屈居其下,仰仗其鼻息过活?就算不能也将东厂压得喘不过气来,至少锦衣卫也该与东厂平起平坐才对!
只韩征虽然把锦衣卫压得气得都喘不过来,要也掌了锦衣卫,或是彻底把锦衣卫给端了,亦是不容易。
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那毕竟是御前二十四卫最重要的两卫之一,仅次于金吾卫,细论起来,从来都比金吾卫还得圣宠,且丁渭又曾当过今上隆庆帝一年的伴读,隆庆帝待他多少有几分旧情。
韩征遂淡声道:“这事儿丁渭没直接出面,一时半会儿间咱们倒是奈何不得他,那就先把账记下,杀鸡给猴儿看,拿姓郭的开刀吧,他不是想加官进爵吗?回头寻个由头,把他下了狱,赏他加官进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