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怪也该怪她自己,怪陈嬿才是!
再者,就算他哄好了张氏,他那个向来眼高于顶的大舅子又该怎么办?他这次连张氏都恼上了,自然更不会搭理他这个害他丢了市舶司使缺的罪魁祸首的亲爹了……真是烦死他了,怎么他想升个官儿就这么难,怎么人人都要跟他作对!
施延昌忽然撩开了车帘,沉声吩咐车夫:“先不回府了。”
车夫忙恭声问道:“那老爷想去哪里?”
施延昌想了一圈,竟然发现自己没有可去之地,只得烦躁道:“随便去哪里都成,只要不回府。”
心里越发恨死施清如了。
要是换了别家,别的地方,他还能仗着自己父亲的身份,以舆论来逼死丫头就范,可那是韩公公的府邸、东厂的地界儿,他除非不想要命,想家破人亡了,才敢再去,尤其如今连内阁都已是韩公公的天下,他成了大周名副其实的“立皇帝”
,要捏死他,就更如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了,——这下可真是进退都没有路了,可该如何是好?
拜师
张氏一直在家里焦急的等到交酉时了,都不见施延昌回来,不由越发着急了,咬牙吩咐林妈妈:“立时打发个人去都督府附近瞧瞧老爷到底出来了没?若是还没有,就设法儿打听打听老爷什么时候能出来,真是急死个人了!”
林妈妈知道她着急,林妈妈自己又何尝不着急?
忙冲琥珀使了个眼色,待其轻手轻脚的出去了后,方强笑着劝张氏:“太太别着急,老爷现在还没回来是好事啊,显然是二小姐留老爷用膳了,指不定韩公公也在亦未可知,总归还是那句话,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太太且再等等吧。”
张氏沉默半晌,无力的摆起手来,“你别安慰我,我们也都不要再自欺欺人了,要真有好消息,他早回来了……不,真有好消息,根本不会有今日这一出,他都用不着登门,早该擢升,大哥看中的缺也不会成别人的了,我心里其实都明白,不过是仍抱着一线侥幸的希望而已。”
林妈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今日这一趟,老爷本来不肯去,想让她再去,接了施清如回来的,只要人接回来了,自然什么都好说了。
是太太连日来好说歹说,他自己心里怕也是越来越没底,才最终同意了去的,她去连人都见不到,又何谈接人回来?
可惜如今看来,只怕老爷去的结果,比她去的结果,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张氏忽然站了起来,满脸的凶狠:“立刻给我备车,我要回伯府去见大哥,他今日要是敢不同意嬿儿与慕白的亲事,我就、就……大家就都别活了!”
林妈妈唬了一大跳,忙让屋里屋外服侍的人都远远的退开后,方上前扶了张氏,低声又急又快道:“太太您疯了,那可真要毁了所有人,包括您自己和大小姐的,您可千万不能犯糊涂!何况大小姐是您的孩子,哥儿姐儿就不是了吗?您不能为了大小姐,把所有人都送上死路啊,您千万冷静一点,千万冷静……”
张氏哭了出来:“慕白明日就要与那庄家小姐过庚帖了,嬿儿的及笄礼也只有几日了,一旦及了笄,她就是成人,说亲就更难了,你叫我怎么冷静……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啊?真的是活不下去了,还不如大家都一起死,一了百了的好!”
林妈妈也忍不住落下泪来,“大舅太太这次真的是太绝了,我们大小姐哪里不好了?她简直就是瞎了眼!不过太太也别急,之前那阮夫人不是想为次子求娶我们大小姐吗,那也是个秀才,要不,我递个话儿给他们家,安排个时间太太先相相那阮公子?指不定不比二表少爷差,将来还能比二表少爷先中呢,那太太与大小姐岂不就扬眉吐气了?”
还当张氏又要一口回绝,已经想好了一箩筐话准备继续说给她听,争取这次能说通她。
不想张氏却直接松了口:“那你明儿便递话给阮家吧……也多给几家官媒透个风儿,我就不信凭我嬿儿的人品才貌,找不到一个比张慕白更好的夫君了!”
话虽如此,眼里却满是怨愤与不甘,却又知道自己女儿的年纪实在是拖不得了,简直怄得半死。
林妈妈是真觉得阮家的亲事不错,见张氏总算松口了,忙道:“太太放心,我一定把事情办好,让大小姐终生有靠,也让太太不再忧心。”
张氏含泪苦笑道:“怎能不再忧心,我这辈子就是个忧心的命,能怎么着?不过既然那小贱人没有利用价值了,你这就去西跨院,让那不堪的一家子立时给我收拾东西,明儿一早就给我滚,我早忍够他们了,现在当然无须再忍!”
主仆两个一时哭一时恨的,都没注意到陈嬿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门外。
陈嬿眼里倒是没有泪,只有满满的羞愤与怨恨。
总有一日,她会把所有看不起她、欺负她的人都踩在脚下,让他们统统悔不当初的!
翌日,常宁伯府顺利与庄家过了庚帖,因张慕白已十九,庄家小姐也已十六,年纪都不算小了,于是两家商定后,把婚期就定在了年底,中间还有半年多的时间,也够走三书六礼了。
直把张氏气了个半死,借口身体不适,连常宁伯府的定亲宴都没有出席,礼品也比以往减薄了许多。
可更让她生气的事还在后头。
林妈妈辗转递了话儿给阮家后,阮夫人却不但没有喜出望外,立时便着手安排张氏相看她儿子,反倒一口回绝了:“我们阮家门第低微,犬子又是庶出,实在配不上贵府的大小姐,不敢再高攀。”
还在与别家夫人宴饮时,含沙射影说了不少张氏与陈嬿的坏话:“嫌弃我家老二是庶出,当他们家大小姐就是什么尊贵人儿不成?一个丧父孤女,又不是施家真正的大小姐,拿乔什么呢?我只当她人品是真好,才不嫌弃她身份尴尬,也不嫌弃她母亲连给先夫守满三年都做不到,便另行改嫁了,想聘她的,谁知道我不嫌弃她们,她们倒先嫌弃起犬子来,还真是可笑!何况施夫人自己不就是庶出吗,简直乌鸦嫌猪黑,自己不觉得……”
以致圈子里的人不两日便都知道此事了。
本来因施延昌官位不高,又是同进士出身,张氏的圈子便不大了,——常宁伯府所处的勋贵圈倒是大,可她终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又是庶出,也不可能老往那个圈子里挤,且也挤不进去。
陈嬿还不是施延昌亲生,身份尴尬,亲事本也高不成低不就,这下又多了个“不自量力,一心攀高枝儿”
的名声,亲事自然越发的难,官媒再来给张氏推荐的备选人家,竟然比之前她通通瞧不上的,还要差上几分。
张氏气急之下,嘴里的燎泡也越发多了,痛得连喝水都困难,这才真正后悔起当初不该把宝全压在张慕白身上,弄得如今自己的女儿连一条后路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