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明明是他的女儿,凭什么到头来好处都让常宁伯府得了去,他只能捡点残羹冷炙?那常宁伯府送自家的女儿去给韩公公啊,又怕坏名声、怕竹篮打水一场空,又想得实惠,这世上岂能有这么便宜的事!
施延昌终于点了头,“清如,爹爹答应你,让你祖父祖母和二叔长住京城便是。”
至多他两边哄,先混一段时间,只要不闹到外人知晓,家里乱些便乱些吧,什么大不了的!
交易达成,施清如总算肯起身送施延昌出门了,“晚膳我就不跟大家一起用了,劳烦老爷吩咐李妈妈打发人,给我送到房间里吧,老爷好走。”
施延昌点点头:“我知道了,这便吩咐李妈妈,你用了膳就早些歇下吧。”
抬脚出了房门后,立时满眼的冰冷。
清如有心计,会揣测掌控人心是好事,可太有心计,就未必是好事了……不过刀锋利虽有可能会伤了自己,却更容易打倒敌人,更容易在逆境中也杀出一条血路来,何况他还是她的亲生父亲,她总不至于敢弑父,也就没什么可怕了!
施清如等施延昌走远了,才关上门,吐了一口长气。
施延昌可不是施老太爷施老太太和施二老爷,随便用几样药物装神弄鬼一番,便能吓得他们魂飞魄散,言听计从,断不敢想什么杀了她,便永绝后患了。
他是只要情况对自己不利,便六亲不认,神挡杀神,鬼挡杀鬼之人,不然方才也不会对她屡动杀心了。
她如今却势单力薄,除了满腔的仇恨和身上的医术,要人没人,要钱没钱,如何敢与他彻底撕破脸?
当然凡事都得稳打稳扎,从长计议。
好在现在看来,她已经稳住了施延昌,还与他成了半个同盟,那只要熬过她进韩公公的提督府前的这三个月,她便不必再有任何的后顾之忧!
晚膳过后,施延昌当着一家人的面儿,与李妈妈说了明日要带他们回京中府邸之事,“你提前安排一下马车,再一早打发个人回去禀告太太,让太太提前把屋子下人都安排好,也省得老太爷老太太人都到了,再现安排手忙脚乱。”
施老太爷施老太太与施二老爷听得这话,都是喜形于色,总算不用无家可归了。
李妈妈的笑容却是僵在了脸上,片刻方道:“回老爷,家里地方狭小,下人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一下子要住下这么多人,只怕……要不就让老太爷老太太在客栈再多委屈两日,等太太在家把什么都安排好了,老爷再迎了老太爷老太太回去也不迟啊。”
从来都是请神容易送神难,这要是这么容易就让这么一大家子人住进了家里,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会走?
便是小住几日,也得把话先说在前头……无论如何,她也得拖上两三日,等太太有了明白的示下再说。
施延昌就冷了脸:“你既然知道老太爷老太太住客栈委屈了,就不该说这些话才是,还是你以为,你是太太的陪嫁,就能倚老卖老,什么主都能替主子做了?”
平日里施延昌对张氏的陪嫁们都是很客气,很给面子的,也因此李妈妈之流多少都有些不将他放在眼里,至少比对着张氏,散漫随意得多,施延昌一般也懒得与她们计较。
可现在是当着他父母家人的面儿,他们都视他为天,当他无所不能,结果到头来,连个下人老妈子都能辖制他了,叫他的脸往哪里搁!
提前见到
李妈妈见施延昌动了怒,一惊之后忍不住发起憷来,老爷向来脾气很好的,这是动了真怒?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一家之主,是太太的夫君小姐少爷们的父亲,他若真铁了心要发作自己一个下人,便是太太,只怕也不好说什么的。
只得赔笑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只是怕家里没事先安排好一切,会委屈了老太爷老太太,还请老爷息怒。”
施延昌这才面色稍缓,“都是自家人,没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何况那该是太太操心的事,你明日也不必打发人先回去禀告太太了,只安排好车马即可,横竖送信的人想也比我们早不了多少到,退下吧。”
“可是……”
李妈妈还想再说,见施延昌又冷了脸,想着老爷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应当断不至于留这么一大家子人长住,想来至多也就是小住几日,那太太也不会太怪罪于他们夫妻,到底没有再说,行礼退下了。
施延昌这才又细细询问了施老太爷施老太太一番,回了自己的房间里去。
却没有盥洗歇息,而是在灯下提了笔,根据之前和方才施老太爷等人的说辞,细细的推演书写起来。
根据爹娘的说法,清如腊月中旬被金氏赶去柴房后,很快便又让金氏给挪回了她自己屋里,那当时她威胁金氏的筹码,便一定是远哥儿运哥儿……两个野种的身世了。
之后金氏投鼠忌器,只得继续答应她的条件,先是接了袁妈妈母子回来,又不得不给了她一笔银子,那她便既有人又有银子,要做什么都更顺手了。
再之后,她前期都准备足了,便能发起最后的总攻了,所谓井水忽然变成血水,她被祝氏“附身”
,接着请来捉鬼的善宁大师反被她给逼得跳了河,有了这一桩接一桩亲眼所见的异事,家里每个人都让吓破了胆,自然便只能由她想怎么样,便怎么样了。
还真是一环套一环,环环相扣,算无遗漏。
不但能算,心还够狠,光让金氏和两个儿子被沉塘还不够,还得让金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死在自己面前后,再让她死,连死都不给金氏一个痛快,哪里像是一个才十三岁的小姑娘做得出来的事,——这把双刃剑,他真的能用、敢用吗?
她又到底是真有奇遇,还是在装神弄鬼?
若说她是装神弄鬼,那根据爹娘说来,李妈妈一行还未到桃溪,她便已知道他近日会打发人回去接她,让爹娘在收拾行囊了;她也事先就知道他此番接她进京的目的,那可是他亲耳听见的……她难道还能未卜先知?
可这世上怎么可能真有鬼神,实在太蹊跷了……
次日一早,施延昌便带着一家人出了客栈,准备上车回京。
清晨的通州码头已是一片热闹,连他们所在客栈外的僻静小巷,也已是人来人往。
“闲杂人等通通回避——,通通回避——”
一阵由远及近的锣声伴随着时不时的一声高唱,却忽然打断了巷子里众生的各自忙碌。
在巷口摆了摊子卖早点的老头儿便忙催起自己的老婆来,“肯定是有哪个贵人路过,快把桌椅都收了,仔细待会儿挡了贵人的道儿,吃不了兜着走。”
其他卖菜卖果子路过的人,也忙都纷纷收摊走避起来。
施延昌是做官的人,一听那锣声,便知道马上要经过的肯定至少也是一位王爷,忙吩咐施家所有人和下人们都退后,“等贵人过了,我们再走也不迟,仔细冲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