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義診駐地。
關於姜宣。
季恪很緊張,幾乎屏住了呼吸,拆信的手指也有點抖。
依舊是神色陡然一變。
他更緊張了。
當即喚來小山兒。
「你我現下下車換馬,父皇帶你一路加,大約今晚就能見到你爹爹,只是有些辛苦,你願意承受嗎?」
按原計劃乘馬車,需得明日上午甚至中午才能到。
小山兒略茫然:「咱們要趕早去?」
「嗯,你爹爹突然生病了。父皇也可獨自先去,你照舊乘馬車……」
「不要!」小山兒這下十分堅定,攥拳瞪眼,另一隻小手拉住季恪的手,扭身就要下車,「看爹爹重要!咱們倆一起騎馬!我才不怕辛苦!」
第77章
「大師姑,爹爹得了什麼病?怎么爹爹突然就生病了?」
一路快馬加鞭,剛一見到駱雪霜小山兒便飛跑過去急切地問,仰起的小臉上泛著辛苦的紅,說話時還氣喘。
駱雪霜揉揉他的腦袋,對跟著迎上來的季恪點頭示意,道:「長期疲勞引起的,還有些水土不服,病來如山倒,先發冷再發熱,頭暈無力渾身疼痛,吃了就吐……」
一邊說,一邊看著父子倆的臉色越來越緊張,駱雪霜忙又道:「症狀的確突如其來,又來勢洶洶,但其實並非大病,已經用了藥,方才我又為他施了針,情況比昨日好了。眼下好好治療好好休息就行。」
父子倆又露出稍稍鬆了口氣的表情,季恪問:「宣兒睡了?」
駱雪霜點點頭:「只是很難睡安穩,一則渾身不適,二則我的針效用雖大,卻有些令人迷糊的副作用……」
季恪的眉頭又擰了起來。
駱雪霜無奈:「一時迷糊罷了,對身體無礙,我不可能拿小師弟的身子開玩笑。」
季恪整顆心都被姜宣牽住,許多細節難以周全,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反應不妥,忙道:「抱歉,朕絕無責怪之意,只不過……」
「明白,明白。」駱雪霜爽快地說,「你們來都來了,不看也不放心,小師弟本就睡得迷糊,不僅不會被打擾到,反而還可能知道你們來了好得更快。進去吧。」
「好,多謝。」
與駱雪霜談過,季恪多少不那麼擔心了,領著小山兒推開姜宣所居套房內間臥室的門,小心翼翼地走進去。
小山兒也很懂事,知道不能大聲,想問話就把小手放在嘴邊捂著,用虛聲說:「父皇,怎麼你對其他人都自稱『朕』,對我和爹爹卻自稱『我』?」
他早疑惑了,從前經常一打岔就忘了問。
「『朕』乃帝王自稱,以示獨一無二的尊貴地位。」季恪亦輕聲說,「但在你面前我只是父親,在你爹爹面前我則只是……」
「只是什麼?」小山兒前面聽懂了,後面卻不懂。
季恪微微一頓,用更加低的聲音說:「我想我是他的愛人。」
他的語氣非常平靜,平靜之下卻有一股堅實與真摯,令還不到七歲的小山兒也動容了。
父皇曾經是大壞蛋,深深傷害了爹爹,後來父皇改過了,不再是大壞蛋,然後一直對爹爹好,想讓爹爹原諒他,重和他在一起,就像阿守伯伯和阿寧伯伯那樣,相互是對方最愛的人。
這些他一直知道,起先自然是和爹爹一起討厭父皇,後來他漸漸地不討厭父皇了,但對爹爹和父皇以後怎樣並無想法,直到現在,聽到父皇這樣說,他突然就覺得現在的父皇心裡其實是很難過的,而且難過了好長好長時間,就像曾經的爹爹一樣,他就又有點……覺得父皇可憐。
於是他仰起頭,大眼睛閃出無比認真的光芒,小手用力捏牽著他的大手,鼓勵道:「父皇加油!」
季恪一愣,然後發自內心地笑了:「多謝山兒,父皇不勝欣慰。」
兩人來到姜宣床前,姜宣穿著中衣躺在棉被裡,頭髮鬆鬆地束在腦頂,臉色潮紅,額頭搭著降溫的布,正像駱雪霜說的那樣,他雙眼緊閉,眉頭皺著,身體時而扭動,好像很不舒服,又好像是做了夢,在夢中被絆住了。
季恪與小山兒不厭其煩地為姜宣擺好額頭的布、捋平扭動中翻卷的中衣與棉被,讓他睡得舒服。
夜色深沉,藥香淺淡,房間裡點著暖黃色的燈,只夠照明的那種亮度,在燈罩的遮蓋下更加朦朧,映襯著守在床邊的身影,一個高挑俊朗,一個矮小可愛,呵護關懷的動作便覺倍加溫馨。
許久之後,小山兒眯起眼睛,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季恪回頭瞥了一眼沙漏:「晚了,你趕了一天路,又照顧了爹爹這麼久,理應去好好睡一覺。」
小山兒的表情有些猶豫。
季恪勸道:「大師姑說過爹爹沒事,你不必擔心,相反的,倘若爹爹明早醒了,你卻因徹夜不眠而睡倒,不能與爹爹見面說話,豈不是弄巧成拙?」
小山兒眼睛一亮:有道理。
「那好吧,我去睡覺,父皇你呢?」
「父皇是大人,不困,便多守你爹爹一時。」
父子倆達成共識,季恪帶著小山兒去找駱雪霜,讓她幫忙照顧,亦是考慮到小山兒離開停仙門許久,與駱雪霜之間一定也非常想念。
再回到姜宣身邊,他重攪了冷水帕子,為姜宣擦額角和鬢角處的汗。
靜靜看去,雖然過去了這麼多年,但姜宣的模樣幾乎沒變,就像他純淨善良、正直樂觀的內心,也不曾有絲毫被沾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