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曜實在太輕了,縱然本體是骨骼輕盈的神禽,也不至於只有這樣的重量。
她柔軟的額發輕輕蹭過他的下巴,卻很快被她察覺到這無意而行,卻過分親密的動作。明曜有些慌亂地閃避了一些,卻猛然察覺到對方周身的氣壓更低了幾分。
「別動。」雲咎的聲音很輕,此刻卻顯得格外清晰,明曜呼吸一滯,尚未來得及作答,便見他一把掀開床簾,側身將她放在了寢榻上。
她回頭見他轉身想走,連忙直起身朝床邊挪了幾寸。衣料蹭過錦被,窸窸窣窣的聲響在黑暗中分外明顯。
「別動。」他背對著她,冷冰冰地重複了一遍,可隨即也像是察覺到了自己略重的語氣,又認命似地頓了頓,柔和了幾分,「若撐不住人形,你可以變回禽鳥。」
明曜半張臉埋在錦被中,一雙漂亮到勾魂攝魄的桃花眼無辜而倔強地盯著他:「神君。」
「……」他沉了一口氣,聲線更緩,似乎已近他正常語氣的極限,「初見時你喚我雲咎,如今依然可以這樣叫我。」
「神君,」明曜又固執地重複了一遍,「他們是我的朋友,他們對我很好。所以。。。。。。您如何懲處我的朋友了?求求您告訴我。」
雲咎轉過身,自上而下地望著她。那低眉垂眸的樣子若放在其他神明臉上,本該是十分悲憫柔和的,可偏偏眼前這位的長相太過凌厲,也太過清冷,因此非但不顯得慈悲,甚至還帶了些壓迫感。
明曜迅地移開了目光。
雲咎這次卻沒有考慮那麼多表情方面的問題,他只是在那個瞬間,將北冥發生的點點滴滴迅回顧了一遍。
——他試圖給那段血淋淋的記憶找到一個溫和的表述方式,不要嚇到眼前這個過分單純,單純到甚至開始「認賊作父」的少女。
第2章
半晌,雲咎語氣平靜地回答她:「它們既然敢私藏你五百年,我便也按神諭,取走了北冥魔族五百年。」
神明這話說得很模糊,明曜仰頭打量著他的表情,試圖從那波瀾不興的面容上找到一絲可以作證她猜測的破綻。可她失敗了。雲咎的眼底沒有絲毫波動,平靜得像是在回答今日的天氣如何。
明曜靜了靜,執著地追問:「你沒有殺死他們,對嗎?」
雲咎沉默了片刻:「魔生於混沌,不會死。」
得到了確定的答案,明曜便頓時鬆了一口氣。
自天地初開後,光明育神,混沌孕魔。縱然神族生來凌駕於萬物之上,但其降臨北冥魔淵之時,神力依舊會遭到限制。
——唯一不同的,是手持神諭而來的執法神。
一旦有神諭在側,神明即便身處混沌,依舊能夠施展無上神力。
明曜不能確定北冥魔族在神諭加持的雲咎手下會落得怎樣結局,但她至少明白,眼前的神明不可能,也沒必要欺騙她。
她心裡踏實了一點,眸中終於凝出多日來第一抹真切的笑意,那雙琥珀色的眼睛笑盈盈地對上神明的眼眸,她伸手牽住了他的衣袖:「多謝您放他們生路。」
手中的衣料輕盈絲滑,如流水般從她掌心抽離,雲咎的目光在接觸到她眼神的下一瞬移開,無聲無息地落到一旁的石壁上。
明曜望著自己空蕩蕩的掌心,臉上沒有失落,甚至依舊洋溢著那樣燦爛天真的笑容:「那等我長大一點,是不是就可以回北冥了?」
雲咎不答,只淡聲道:「你可知它們對你做過什麼?它們那樣對你,也算得上朋友?」
怎麼會。。。。。。算不上呢?明曜有些怔忪地望著自己的手心,許久才樁樁件件地羅列道:「他們給我吃的,給我好看的衣裳,還給我住的地方。。。。。。他們當然是我的朋友。」
雲咎的長睫忽而一顫,幾乎是難以理解地望向床上嬌麗柔美的少女,片刻後,他確信她所說的句句真心。
明曜的表情有些懵懂,像是在努力回憶著什麼。她那頭星河般銀亮柔軟的長髮散亂,紅唇微張,小巧精緻的鼻尖上有一抹尚未褪去的紅暈,這使她看上起來更加稚幼無辜,絲毫看不出半點北冥初見時被滔天魔息裹挾的樣子。
雲咎盯著她瞧了一會兒,心中漸漸生出幾分無措。
他多年來獨守西崇山,那些按部就班的事務和偶爾下達的神諭充斥了他所有的生活,他孑然一身慣了,很少與人交流,於是千百年如一日地過著。
他不知道該怎麼撫養一隻剛剛成年的獸,何況這孩子對於是非對錯似乎有自己獨特的理解,就比如她將那些囚禁了她五百年的魔族,當成了「對自己很好」的朋友。
雲咎有些傷腦筋地蹙了蹙眉:「可是它們沒有給你自由。」
「自由?」明曜顯而易見地愣住了,「什麼自由?」
雲咎俊逸的眉眼壓得更低,他本就是武神,主懲戒殺伐,那清冷出塵的氣質配上這冷冰冰的表情,便顯得越發氣勢逼人,風刀霜劍般凌厲。
明曜嚇了一跳,怯怯地將手臂伸入被窩,小心翼翼道:「抱歉,您不要生氣,雖然我不太明白您說的是什麼意思,但我會努力——」
「你不用努力,」雲咎沉了一口氣,硬邦邦地接過話頭,「好好休息,明日,我帶你出去走走。」
明曜眨了眨眼睛,還沒反應過來,便瞧見雲咎已旋身離去了,神明墨黑的長髮垂直腰際,飄逸的金帶雲袖在走動間吹拂開來,朦朧夢幻,是她在北冥五百年都不曾見過的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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